第6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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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皇帝继续道:“朕再从礼部,给你派两名熟悉高丽事务的官吏,协助你施行!”
  “谢陛下!”李崇矩表示感谢,不过直起身体,迟疑少许,还是决定实话进言:“陛下,如此谋划高丽,需要更周密的计划,需要更多的时间准备,尔后施行,非应急之策,这对眼下的局势,恐怕难收速效!”
  “远水难解近渴!朕明白!”对李崇矩所言,刘皇帝是认可的,一句话便安其心:“我所思的,也是将来,此事不急,你可以耐心操持着。眼下,先做好消息情报的搜集,尤其是高丽大军的动向,同军情司多加配合,并与辽东大军,紧密联系,及时通报!”
  “至于眼下的问题,高丽这迫在眉睫的威胁,朕另做准备!”
  “是!”
  没有等太久,几名随驾的文武大臣赶来了,没有任何的拖延,刘皇帝十分高效地让刘晞将高丽来使所求讲解了一遍,并通报了刘皇帝的态度。
  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引起了异议,不论是李业、楚昭辅还是李继勋,都表示,可以同意,以稳住高丽人,以免高丽国那十万大军的变数,影响到辽东大局。
  楚昭辅是最激动的,眼下,因为与辽国的战争,国内压力已经不小的,好不容易,在辽东有了突破,看到了减轻战争压力的希望,这要是同高丽起了龃龉,那局势又将难以把握了。
  辽东还不安宁,东北更是诡谲,汉辽双方更是死死地纠缠在一起,这时候,再把战火烧到高丽,智者不为。
  都不用就此事进行一次扩大会议便可知,楚昭辅的建议,大概能够代表大部分的文臣思想了,老成谋国,不愿担大风险,尤其不喜欢出现什么不可测的意外。
  李继勋呢,实则也是同意,暂且忍耐一番。在他看来,辽东的精华地带,已然被朝廷夺取收复了,剩下的都是些山地丘陵,论实际利益,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即便被高丽人占去些城池,也可当作暂寄与高丽手中,待朝廷腾出手来,再行举兵收复就是了,不必急于一时。
  当然,不论他们怎么想,刘皇帝的想法已经定了,也就容不得他们反对了。还是李业更知趣,察觉到皇帝心意后,果断表示支持。
  于是,经过一番高效的御前会议后,对高丽策略,出台了。刘皇帝态度虽然强硬,但真正做起来,还是带有一份谨慎的。
  不需要强势直白地拒绝,先拖着,最后可以同意其所请,甚至可以遣使随徐熙回高丽,沟通协调此事。但是,在“拖延不决”的这段时间内,朝廷这边要快速地做好各项准备,考虑到各种可能。
  辽东那边,要加强对辽东南地区的招抚工作,尽快落实,同时遣兵驻守。同时,辽东的大军的布置,也要随之移防变动,将一部分注意力转向东南,东海水师,也要做好打仗的准备,随时扑灭高丽的海军……
  外交与军事,两手准备,双管齐下,一旦高丽恼羞成怒,与大汉翻脸,那么,刘皇帝也不介意,在辽东南打一仗。
  第266章 放赈辽东
  秋季的辽阳,气温已经很低了,尤其一场秋雨过后,更添几分寒意,空气中也隐约弥漫枯枝落叶腐烂的味道,暮霭之间,这一副凄寒压抑的景象,就是战争带给辽阳最真实的写照。
  辽阳地区,气候多雨,尤其多暴雨、大雨,所幸,降水最多的季节已然过去了。否则,对于远征至此的大汉将士,尤其是来自中原、西北地区的一些将士而言,那将更加难熬。
  自东进辽东以来,除了战斗伤亡之外,汉军之中,也产生了大量的疾病,水土不服,是历次作战,军队都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将士不只是在同敌军作战,也是在同自然环境气候对抗。
  得益于大汉在后勤保障上的完善周至,对于疾病的控制,还算到位,军医、军药准备充足,甚至从太医院都抽调了一部分医师、医生以作支持。
  辽东也算是开发相对成熟的文明区域,非蛮荒之地,自然条件上还没有恶劣到难以克服的地步。
  但是,现实存在的问题终究存在,需要解决。也正是有这方方面面的困难与风险,当初行营上下才会那般轻易便达成共识,联名上表,请求整兵休整。
  很多事情,远在后方的刘皇帝君臣仅通过奏章,通过想象,是无法有最为直观且深刻的认识的。
  还好,刘皇帝给面子,同意了行营所请,给辽东大军将士们以休整的机会,也给饱受战争摧残的辽东百姓一个喘息的机会。
  否则,不管不顾,急躁进兵,继续追剿辽军,深入东北,即便能够成功讨灭残敌,收获胜利,那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将士们只怕也会苦不堪言。宜将剩勇追穷寇,也是需要看具体情况的。
  太子刘旸此前给刘皇帝上奏的抚治辽东策略,得到答允之后,也逐步展开,当然,由于时间已短,效果还不明显,真正进入落实阶段的,也只是对于辽东百姓的赈济。至于其他,时间还很短,许多事务都难以安排到位,也没有落实的条件。
  距离辽阳收复,也才二十日不到,汉军对于整个辽东,实则也只是实现了军事上的占领,并且仅限于一些城镇,而政治上的招徕安抚,还有待后续。
  整个辽东,除了那些被汉军控制的城镇之外,其余基层组织完全处于一种无政府状态,汉辽战争,完全摧毁了原本辽国的基层统治。
  旧的统治秩序崩溃,新的统治秩序尚未重建,辽东就是处于这种混乱的阶段。这样的情况,对于辽东各地残余的胡汉百姓而言,就如已在地狱,又被踩下了几层。
  直接的战争摧残,虽然告一段落,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祸患,仍在持续。饥荒遍野,疫病流行、盗匪肆虐,生存的危机到了最为严重的阶段,而所有人,都只能苦苦支撑,苟且地熬着、活着,看不到什么希望。
  倘若没有什么强力有效的措施,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大汉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一片废墟残垣。刘旸与赵匡胤看到了这些,也深切地知道,必须有所动作,必须纠正。
  因此,这段时间,刘旸这个大军统帅,放下了军务,自己则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治抚辽东的事务上。
  善后事宜,这么多年了,刘旸也算是有经验了,此番也只是实际操作。虽然一团乱麻,但还不至于焦头烂额,情况已经烂到了这个程度,也没有更多需要顾忌的了,千头万绪中,也总有个头,刘旸则清晰地抓住了其中关键,救民。
  对于嗷嗷待哺的辽东民众而言,再没有比一口吃的,更具诱惑的了。活下去,这只是最基本的需求,只要满足了,却能收奇效。
  而刘旸,有实施的能力,汉军有粮,乱世之中,这就是最大的本钱。事实上,从攻克辽阳开始,刘旸就已经在着手了,他以北伐大元帅的名义,遣人广告辽东的各族百姓,表明朝廷的招抚态度与救济政策,并于辽阳、沈州两地,大建粥场,以赈济饥民。
  与此同时,赵匡胤则一边调整军队布防,一边遣军,四下乡野,剿灭那些活跃于民间的盗匪之流,至少将这些直接破坏治安的不稳定因素给掐灭。
  对辽东的民众而言,辽国因为此前穷兵黩武,大肆征召兵役、搜刮民财畜力,已然失望透顶。但对汉军,同样不会有任何好感,汉军虽然打着收复旧河山这样的堂皇名义,但终究属于侵略者,是带给他们这些灾祸的罪魁祸首。
  因此,想通过放赈的手段,就简单轻松地收获人心,也是不可能的。当然,刘旸也没有那么简单,他要的,也只是尽力恢复秩序,多挽救一些辽东生民,也为辽东多保留一分元气。大汉要重建对辽东的统治,说到底,统治的还是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各族百姓。着眼的,也是将来。
  由于缺乏信任,汉军放赈救民起初,并没有太多效果,那种命令一下,饥民蜂拥而来的情况没有发生。即便在各城周边,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后来,刘旸干脆来硬的,让赵匡胤派骑兵下乡野,驱逐逼赶辽东饥民,前往辽阳及沈州就食。半个多月下来,汉军放粮救济的情况属实了,消息也扩散开了,这有了效果。
  对于处在饥亡边缘的辽东百姓而言,看到了希望,也就有了追逐了动力,对生的渴求,毕竟是人的本能。哪怕汉军是虎狼,哪怕是辽沈城池是龙潭虎穴,也携老扶幼,汇聚乞食。
  放赈的粮食,基本都是从军粮中分出来的,并且赈济的量也是严格控制,想要吃饱,那是不可能的。不论如何,养在辽东的几十万军队,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而赈灾救民,也不是一时的事情,这是个长期的工作,需要持续半年乃至一年,至少要到辽东复垦复耕并有产出为止。经过战争的摧残过后,辽东还剩多少人口,并不确定,但哪怕只剩下二十万口,养个一年半载,对朝廷的转运供给而言,也是一份不小的压力。
  因此,也由不得刘旸这边不精打细算。到八月二十七日,汇集到辽阳以及沈州的流民难民,已达四万余众,凭空多出来这么多张嘴要养,而且还不是终点,在山野之中,仍有大量需要救济的人。
  耶律斜轸此前为备战,对辽东压榨得太狠了,简直是刮地三尺,竭泽而渔,造成的后果,自然由大汉这边来承担了,也必须得承担。或许,这也是耶律斜轸的御敌策略之一吧,即便丢了辽东,也是座废墟,能够汉军造成任何一点麻烦,一点阻碍,或许都是对辽军防守的增强。
  于是,八月末的辽阳,内外对比明显,城内秩序井然,城外哀声一片。沿东梁河两岸,搭建起了大量简易的草寮木屋,这些都是乞食百姓的栖息之所,乱糟糟的,人虽多,却没有多少生气。
  饥民从放赈的军卒职吏手中,接过一碗热腾腾的粥,双手捧着,狼狈的面容间流露出喜悦与感动的神采,基本不可能。
  放眼望去,只有压抑与沉默,当然,每当放粥之时,还是会掀起一些波澜……
  第267章 仁厚太子
  新雨过后,辽阳的城池、道路、屋舍、草木都被刷新了一遍,虽则万里无云,但天地间却氨氮无比,冰冰凉凉的霭气扑在脸上,让刘旸不禁打了个哆嗦。
  见状,侍卫在旁的马怀遇赶忙将手中的一件裘袍给刘旸披上。刘旸也没有拒绝,自己系上束带,这是出征前皇后赠予的,果真用上了,披在身上,感受的也是母亲带给的温暖。
  水土不服的人中,就包括刘旸这个太子,先前染了些风凉,可把周边人吓了个够呛,所幸只是偶染风寒,用医施药,照料得当,方才逐渐恢复。
  轻抚着辽阳破旧的城墙,丝丝凉意,透过手指几乎直浸入心底,让刘旸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城外,已经收容了多少流民了?”刘旸望着城外沿着东梁河铺开的难民营地,突然问道。
  一直跟在刘旸身边处事锻炼的慕容德丰禀道:“回殿下,已经有近三万人了!”
  “他们,又何止缺一口吃食啊!”刘旸幽幽一叹,手下意识地抓了抓袍边,柔软的质地带给良好的手感。
  “辽军征兵缴粮,再加土地大量抛荒误耕,以及乱兵流匪的劫掠,整个辽东百姓,最缺的就是口粮,一口活命续命的吃食!”作为太子亲随近臣,慕容德丰大概能够体会到刘旸的一些心思,拱手说道,语气中带着宽慰。
  “一场秋雨一场寒!”刘旸说道:“将入九月,入冬也不远了,食既不饱,衣不足暖,待天气再寒些,这些人,又能支撑几时呢?饮凉水,居破寮,甚至席天卧地!”刘旸目光中,闪烁着少许同情的光芒。
  闻言,慕容德丰说道:“殿下,这些流民,大多是些老弱妇孺,青壮甚少,能够跋涉至辽阳乞食,已是难得。军中已然派粮,甚至分士卒帮他们搭建寮舍,这取水御寒,还需靠他们自己……”
  “可否让军中,再分拨些布匹、衣物、柴炭?”刘旸说道。
  慕容德丰迟疑了下,苦笑着答道:“殿下,几十万大军供给,每日消耗都是海量,每一份粮料、被服、柴炭,都需节省着用。为救济这些流民,已然侵占了不少军需,再多,只怕军中会有所不满。且流民并不至于此,仍有大量难民,自各方陆续赶来……”
  “韩尚书不是在紧急筹措吗?这么长时间了,救济粮食,也该运到了吧!”刘旸说道。
  看了慕容德丰一眼,刘旸语气严肃地道:“军用虽日耗巨大,但以此前囤积,连这点耗用都支撑不住?以军粮救济难民,也是经过朝廷同意的!”
  “招徕流民,放粮救饥,安抚人心,如今人是聚集过来了,若是仅止于此,救饥不救寒,岂不是半途而废?”刘旸认真道。
  看着刘旸逐渐平静的面庞,慕容德丰叹道:“还是殿下仁厚啊!不过,臣还是认为,救民的同时,还需让其自救啊!”
  “就他们如今的境地,即便自救,只怕也力难从心吧!”刘旸反问。
  说着,刘旸直接命令了:“你去找粮料使,再协调一部分军粮,每餐多添些米面,至少给个半饱吧!至于御寒取暖,分一部分柴炭,集中取暖!另外,行文韩尚书,让他筹措赈济粮时,再多备一些布匹衣物以及石炭!”
  “是!”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终究还是得靠他们自救!”沉吟了下,刘旸继续道:“难民营,有些混乱了,再从军中抽调一些宣慰使与下级军吏,将这些流民组织起来,以五百人为一队,去伐木、采集,搭建完固茅舍,这庇护之所,总不当如此简陋。以后汇集来的饥民,都要照此编制安排!”
  “遵命!”慕容德丰当即应道:“殿下此举甚可!”
  “对了,粮种、农具,也当让韩尚书筹集一批!”刘旸又道。
  闻言,慕容德丰道:“殿下这是已经考虑到,将来复垦复耕了!”
  刘旸:“总有那么一天的,先做好准备吧!”
  “殿下,大量流民人口集中在辽阳、沈州,虽然便于赈济,但终究不是长久之策,也牵扯了军队太多精力!”慕容德丰提醒道。
  “非常之时,应急举措罢了!”刘旸对此,倒是心中有底,说道:“眼下,辽东各州各城,缺少大汉的官吏,等援辽的第一批官吏到了之后,便可安排下去,铺开统治,届时,就可将民政事务,移交出去了!”
  “那批官吏的调派,进展如何了?可曾有消息?”刘旸问。
  慕容德丰:“根据中秋前李相所发制文,燕山道已然选派了九名州县官吏,算时间路途,也该到辽阳了!后续人员,应扔在协调之中!”
  点了点头,刘旸抬手指示道:“等人到了,立刻禀报,我要亲自接见他们,派官任职!”
  “各州臣服朝廷的辽国旧吏代表,已至辽阳,何时安排接见?”慕容德丰请示道。
  “稍后回衙,就带人来吧!”刘旸叹道:“辽东初下,今后,想要真正收治辽东,还是需要留用这些旧吏啊!”
  “不过,这些人,未必是真心臣服朝廷,不足轻信!”慕容德丰道。
  刘旸摇了摇头:“固然不足全信,但既然投诚了,能够为朝廷所用,不妨碍大度些,当用则用,以观其表现。这也是收治辽东的重要一环,也十分必要,王师远来,都有水土不服,何况对这片丢失已经的土地重建汉家统治,仅靠从国内调派的官吏,是很难做到的!
  行在传达的制令,尽快恢复辽东的秩序,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至少入冬之前,需要有些成效……”
  听刘旸这番从容客观的见解,慕容德丰年轻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敬佩的神情,拱手道:“殿下襟怀,臣敬服!”
  摆摆手,刘旸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这些啊,都是得自陛下教诲,倘若是陛下在此,也会做相同的决定!”
  “南面的辰耀宁苏等州,情况如何了?”刘旸又问。
  “南面诸州,攻克甚早,经过整治,情况还算稳定,据耀州报,也有一部分的流民涌入,当地将吏,也有收容安置!”
  “嗯!”这下,刘旸只是轻轻地应了声,看表情,还算满意。
  站在城垣上,望着城外的风景,两座巨大军营,夹东梁河而建,既牢牢守备着辽阳城,也监视着城外的流民。
  比起难民营的杂乱狼藉,军营当然要整洁有序得多,比起难民们仍旧避免不了忍饥冒寒,将士们衣食饱暖,还有娱乐活动。即便是从军的丁夫民壮,待遇都堪称优厚。
  不提城内城外,就是两片营地,都仿佛是两个世界。
  “日新,你说这些难民,如今对大汉是什么态度?是仇恨,是畏惧,还是感谢?”刘旸语气沉重地问。
  这个话题,似乎也确实显得沉重了,迟疑少许,慕容德丰方才道:“战争固然造成了他们的苦难,但是,这活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否则,城外这些人,很难活过此冬!”
  “一手屠刀杀戮,一手慈悲救济,或许,这就是征服吧!”刘旸忽然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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