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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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朕这样的俗人,主持只怕已然入道了!”刘皇帝语气开始强势起来,雷厉风行地朝前走去:“烦劳主持引路,带朕去看看你们平日里拜的佛!”
  见刘皇帝这不客气的模样,老主持终是暗暗叹气,面上还得平和应对,亲引路:“陛下请!”
  “这便是大雄宝殿?名不虚传,宝相庄严,气象万千啊!”入佛殿,目光四下一扫,刘皇帝指着那尊巨大的佛像,感慨着:“这就你们平时敬的佛?真是大啊!”
  刘皇帝目光中,仿佛在透露这个意思:这么大的佛像,若是熔了,能铸多少铜钱。
  主持没有直视刘皇帝的眼睛,但听其语气,却莫名一慌。也是不假思索,应道:“陛下,佛在心中,不在眼前!”
  “看来是朕眼拙了,见不到佛陀,只能看到这黄灿灿的铜像了!”刘皇帝嘿嘿一笑,意有所指:“主持,佛门似乎讲究慧根,你看看朕,可有慧根?”
  若是真能畅所欲言,哪怕以老主持的禅境,也要吐槽他一番。不过,形势比人强,尤其是面对刘皇帝这样的人皇,只能恭维道:“陛下乃真龙天子,已脱凡俗,自独具慧根!”
  “哦?主持,出家人可不打诳语!”刘皇帝笑眯眯地看着老主持。
  事实证明,在刘皇帝这样的君主面前,再是高僧,也难保持其出世的高人风度。注意到老僧枯瘦面容间的迟疑,刘皇帝又道:“佛家讲究度人,朕手下那些杀人如麻的功臣大将,也不乏敬佛礼佛者!主持觉得,能够度化朕啊?”
  “陛下言过了!佛门能度凡俗,又岂能度神圣?”宏泰主持道。
  “哈哈!”刘皇帝的笑声,肆无忌惮地在佛殿内震荡。
  直视着那尊庄严的佛像,虽微仰头,目光却是一种俯视的姿态,刘皇帝抬手摊开,淡淡道:“既见佛陀,烧炷香又何妨?”
  于是,老主持亲自操作,点燃三炷香,交到刘皇帝手上。刘皇帝呢,头也不低,腰也不弯,只作寻常揖礼,就算是拜过这尊佛陀了。
  对于刘皇帝这样的作态,在场一些僧侣,都有种屈辱感,面上隐隐不忿。刘皇帝自然察觉了,以此问老僧:“主持,佛有怒目之时,朕观寺中僧人,不乏拧眉怒目者,是受到佛的指示了,不欢迎朕这个恶客,还是他们修得就是怒目佛啊?”
  听此前,宏泰主持白眉不由得微颤,但面对刘皇帝的目光,仍旧静气凝神,平静答道:“陛下言重了!只是寺内僧众,修行不到家罢了!”
  “这就是所谓的着相?”刘皇帝玩味道。
  “陛下果然聪慧!”主持应道。
  “那因何着相?”刘皇帝追问:“总有缘故吧!或许,还是不欢迎朕?”
  “佛门大开方便之门,陛下亦是客,岂能拒迎?”主持道。
  “哦?”刘皇帝笑得实在让人讨厌,道:“朕还真有一事,需要主持开一开这方便之门!”
  “陛下请讲!”
  “这段时间,朝廷财政拮据,朕观这寺内铜像、铜器颇多,朕为朝廷讨要些许,熔铸铜钱以补亏空,造福百姓,主持可能行方便之事?”刘皇帝悠悠道。
  骤闻此言,在场的僧众,无不色变,老僧也有些绷不住了。然而,感受着刘皇帝那逼迫的目光,沉吟片刻,大抵心中在狂念阿弥陀佛,而后答道:“若能惠及朝廷百姓,寺内之物,但凭陛下取摘!”
  “不会为难吧?”刘皇帝盯着主持。
  “老僧礼的是佛,不是这些铜像外物!”主持答道。
  “高僧就是高僧,这等气度,令人心折啊!”刘皇帝感慨着:“不过,天下佛门,对朕早已厌恶之极,朕就不做这焚琴煮鹤之事了!”
  “陛下言重了!老僧惶恐!”
  第376章 拷问
  “若心中无碍,何来惶恐?”刘皇帝悠悠道。
  宏泰主持:“陛下所言甚是,是老僧着相了!”
  于是,主持似乎又有所悟,面上愈加平和了,整个人也彻底放松下来,云淡风轻,从容不迫,一副任你刘皇帝戏弄、折辱的模样。
  取佛像铸钱,当然是刘皇帝的玩笑之说了,他只是兴之所来,信口胡说罢了。比起寺内的这些铜像,刘皇帝大抵对这些僧人的反应更感兴趣。
  事实上,刘皇帝此番登少林山门,也主要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一点猎奇心理罢了,毕竟,过嵩山而不入少林,对他而言,也确实缺点什么,难免成为一种遗憾。
  出得大雄宝殿,主持又引着刘皇帝前往藏经阁一览,刘皇帝也得以继续体会着古刹中的风景,不得不说,底蕴确实是存在的,那股佛气馨香也确实带给人一种安宁感。
  慢悠悠地踱着步,刘皇帝问宏泰老僧:“主持,少林的藏经阁中,可有什么修行练气夺天地之秘的武功宝典?”
  主持闻之,略感意外,答道:“回陛下,藏经阁内,多为佛经典籍,也确实有一些强身练体之法,至于陛下所言修行练气,却属孤陋寡闻了!”
  “哈哈!朕也就随口一问,主持姑且一听即可,不必当真!”刘皇帝笑道:“当年,朕见陈抟道人,也曾以养生长寿之法求教于他,结果他给朕留了一本《指玄七十二章》。
  书是好书,法是善法,却不适合朕这个劳碌命的俗世帝王,既至少林,朕本也有所求,但以此思之,还是罢了,就不为难主持了!”
  听刘皇帝这么说,老主持神色不变,应道:“陛下宏宇雅量,老僧敬佩!”
  “不过!”话音一转,刘皇帝又道:“朝廷正在修书,修大书,需网罗天下藏书,儒典、道藏、佛经、百家之说,皆需囊括整理。为完善这国家之盛典,少林藏经,还请主持不要吝惜!”
  闻言,宏泰主持说:“陛下,藏经阁内,所贮经书,早已誊写复刻,献与京师!”
  “哦?”刘皇帝是真意外了,偏头看向张雍:“有这回事?”
  “回陛下,确有其事!”张雍答道:“陛下曾敕命三馆,收集天下藏书,少林经籍,亦有贡献!”
  得到肯定的回答,刘皇帝则若无其事,嘿嘿一笑:“这倒是朕疏忽了!”
  “陛下励精图治,日理万机,一心一意,皆在国家大事上,岂能顾及这些许小务!”主持说道。
  “看来这马屁是人人都会拍的,出家人也不例外,主持既能口吐莲花,这恭维奉承的功力也不浅啊!”刘皇帝调笑道。
  “让陛下见笑了!”主持老脸不动分毫。
  “既然书已经献了,朕就不专门往藏经阁一行了!”停下脚步,刘皇帝直接吩咐着:“至于藏经之事,可拣寺内精研佛经的高僧,往三馆一行,协助编纂!朝廷的那些学士鸿儒,修文编书是行家里手,但对这经学佛理,未必擅长,少林可襄助一二!”
  “若能参与修典盛事,亦是鄙寺的荣幸!陛下有命,老僧当选寺中最善佛理僧众,前往京城!”宏泰主持道。
  “主持果然深明大义!”
  在一干人的陪同下,刘皇帝在寺中漫无目的,信步而游,嘴上却是不停:“寺中如今有多少人?”
  忽闻此问,宏泰主持顿时就留了个心眼,然而,很快那点戒备就消散了,坦然答应中带有少许无奈:“回陛下,寺内如今共有大小僧众七百六十五人!”
  “很是不少嘛!”刘皇帝嘀咕一句,令和尚心颤,又道:“不过,偌大的佛寺,若是人少了,岂不冷清?”
  “这么多人,因何生计?”刘皇帝再问。
  主持答:“平日里有香客友众捐献,山前山后亦有薄田,可供耕作!”
  刘皇帝:“有多少田?”
  主持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各等土田两千余亩?”
  “扣除两税,能够维持?”刘皇帝指着远处一些老实站着的僧人,道:“养这数百僧众,颇为不易吧!”
  要说刘皇帝对佛门僧众的打击,主要就是两条,一是所拥田土需要收税,二则是加强人员的监管。至于当初财产剥夺什么的,基本属于一锤子买卖,佛门或许痛惜,但忍忍也就过去了,打击巨大的,反而是以上两点,这基本抑制了天下佛寺在这二十来年中的发展。
  “尚可维持!”老僧回答也简洁。
  “耕种的都是寺内僧人?”
  “正是!”
  “这就对嘛,光会吃斋念佛可不行,还得自食其力!”刘皇帝道。
  “僧兵有多少?”刘皇帝突兀一问。
  主持面色微滞,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抹慎重,答道:“陛下,本寺虽有些武僧,却也只习练武艺,为强身健体,焉能称兵?”
  “朕无他意,主持不必紧张,更无需介怀,大汉武功强盛,民间尚武成风,僧众亦是大汉子民,习武并非禁忌!”刘皇帝含笑道,这才使主持有些悬着的心轻轻落下。
  “乾祐年间,朝廷颁布释门管理条例,当地官府,每年可有按例考察监督?”
  “每岁一次,从无遗漏!”
  “以主持看来,效果如何?”
  “有官府监督鞭策,对于僧众教育及佛门发展,确有好处,鄙寺也受益匪浅!”主持这么答道。
  “不见得吧!”闻之,刘皇帝眼神中带着一股莫测,轻松笑谈:“官府职吏,能够懂得多少佛理,让他们考察僧众佛学,岂不是外行指挥内行?
  即便初时有些功效,怕也只取得一个督促作用,时间一久,怕也是流于其表,职吏们怎能不懈怠?主持以为,朕所言可有理?”
  闻问,宏泰老僧沉默了一阵,在刘皇帝的注视下,轻叹道:“陛下慧眼如炬,明察秋毫!”
  “那这个问题,当如何解决呢?”刘皇帝悠悠问道。
  对此,主持应道:“老僧焉敢妄言朝廷事务,还需陛下与庙堂贤能,发挥智慧,思得效益之法!”
  “朕恰得一念,主持评鉴一番!”刘皇帝顺着话就往下说:“朕以为,不只要确定天下各道州寺院数目,还要对每座寺院的僧众数目实行定额,官府只需按册检查诸寺人员数目即可!至于寺内事,诸寺自料理之,想来有这个前提,各寺应当不会容许一些鱼目混珠之辈掩居其间吧……”
  “主持觉得,朕这个想法如何,是否有可行之处?”
  听刘皇帝此议,宏泰主持脸上露出一抹明显的惊愕,缓了缓方回神,平静却显艰难地回道:“陛下之策,可行!”
  嘴上这般说,但心头的苦涩,意味却愈浓了。以宏泰老僧的眼界与智慧,自然明白,倘若真按照刘皇帝这个办法严格执行,那么这些年对佛门已经逐渐松动的限制,又将缩紧了,那个紧箍咒也将再度牢牢地戴在天下释门头上。
  固然,朝廷放宽对佛门内部事务的插手,但一限寺院,二限僧众,不论你怎么发展,都给你划定了一个不能突破的天花板。
  没有顾及主持的心理,刘皇帝继续道:“佛门乃是化外之地,主持以为,可是法外之所?朕说的,是大汉国法!”
  “主持以为,若佛陀入世,是该朕拜他,还是该他拜朕?”
  “朕与佛陀并立于前,主持是先拜朕,还是先拜佛陀?”
  “朕观古之帝王,有灭佛抑佛之举者,多难得善终,朕始终不解其因,主持以为,朕将来会是怎样的结局?”
  “……”
  刘皇帝这一连番看似轻松随意的请教,直让宏泰主持大汗淋漓,盛夏炎热,却不及他心中彻骨之寒。
  见他有些无言以对,难以自持,刘皇帝又笑眯眯地道:“朕随口一问,主持可慢慢思量答案。朕累了,烦请准备客舍一间,再让朕尝尝这寺中斋饭……”
  第377章 难知祸福的决议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少林自然是将寺内最好的禅房拿出来招待刘皇帝,环境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刘皇帝并不能有太多深切的感触,只是体会了一番清幽的环境,便再无兴趣,他不谈禅、不修禅,只是求个下榻之所罢了。
  很有必要的,禅房是又被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以免有什么机关或者埋伏,为了刘皇帝的安全,再小心也不为过。这种处处显露出的戒备与针对,也更让寺内僧人心惊胆颤。
  至于奉上的斋饭,则根本没有经寺中人的手,连食材都是由专人从山下采买的,刘皇帝在饮食安全上,素来注意。上少林吃斋饭,大抵也就体现在少林这个地方了。
  “昏倒了?无甚大碍吧!”禅房内,刘皇帝以一个打坐的姿势压在蒲团上,身后墙面上挂着一个极富灵韵的“佛”字,面对张雍的汇报,很是意外。
  张雍答道:“迎驾毕,宏泰主持回到僧房后,便气力不支,轰然昏厥。经寺中药僧诊治,已然好转苏醒!”
  “什么缘故?”刘皇帝对此似乎没有任何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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