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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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而王钦若,被马青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恍惚,面色变化几许,却逐渐平静下来,似乎又恢复了往日地从容。只是,深深地看了马青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马县尊,王某小瞧你了……
  能让马青这一县之尊亲自出动拿人,显然有来自上面的强大压力,武德司的职事,也正等在门外,接到人招呼夜不大,直接便把人带走了。
  武德司查到王钦若并不是什么过于困难的事,线索毕竟有那么多。揪出王钦若,对武德司而言调查可以告一段落,勉强可以交差。
  但对罗山县,乃至整个申州来说,事情则远未到结束的时候,并且接下来的发展,完全不受他们掌控,自治州刘继谦以下,所有官员职吏的前途,都将迎来一次审判,此事,已然通天。
  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小小的王钦若,可想而知此时的罗山知县是怎样一种心情,复杂程度怕是一点也不比此前的王钦若低。
  黑夜的长街下,望着武德司的人把王钦若押走,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马青却是面沉如水。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马青为官,深谙中庸之道,向来沈静,但在此一事上,就有些破防了。原本,他已经运作好了,借着老皇帝驻陛泰康宫的东风,作为大工完建的功臣之一,顺利提拔到州里,担任司马。
  然而,闯驾之事一发,别说升迁了,能否保住现在的官位都不一定了,身死族灭,也不是没可能。作为申州三个县官之一,马青也太清楚泰康宫修建的内情了,如要深究,依国法处置,申州上下半数的官员都得掉脑袋……
  王钦若,怎么就没早发现这个祸害!马青心中呐喊着。
  “县尊……”
  同样也赴王宅的还有罗山县丞,他可是坚定站在知县这一边的,能力虽然平庸,却一直是罗山县的二号人物。
  感受到其人的担忧,马青沉吟少许,方才吩咐道:“本县要去一趟信阳,你留守县衙,记住,把下面人都看好了!”
  “是!”
  马青此去信阳,第一件事就得先向刘继谦请罪,王钦若毕竟是他手下的官,出了这等“吃里扒外”的事,他这个知县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当然,更为重要的,还得是寻求一个平稳过关的办法。王钦若或许只是一个意外,但他们这些人,也不能坐以待毙……
  第493章 御前的表演
  作为避暑行宫主殿的泰康殿,毫无疑问是诸多殿宇楼栋中最为壮丽奢华,也最能重以威严的。这本身就是一座庞大的宫殿群,建筑密集,房屋众多,集中寝殿、朝政、会议、读书、习武、游玩等多种功能于一体。
  仅游览泰康殿,将其基本的建筑布局及功观览完,就花了老皇帝三日时,三日下来,既让他疲惫,也让他烦躁。
  这座殿宇,论威严壮观,是远远无法同西京乾元殿相比的,就是东京的崇元殿,也相去甚远。然若论富丽与奢华,论精致与享受,天下琼楼玉宇,也无一能与之比肩。
  当初的南粤与伪唐与孟蜀,算是诸国中以广造宫室景观、奢侈享受著称的了,而今日老皇帝在申州打造的这做避暑离宫,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在享受这一方面也把他过去的对手们都给“比”下去了。
  若没有闯驾之事,老皇帝或许还不会有多少触动,甚至自鸣得意。但此事一发,带给老皇帝的震动也是非常的,数日之间,已渐成其心病。
  在泰康宫待得固然是舒适的,但脑海中也反复出现着他对手们奢玩误国的记忆,耳边也仿佛始终有一个让他厌烦乃至狂躁的声音在回响:昏君……
  这样的情况,让老皇帝的心好似有刀子在划拉一般,疼,且滴血,这是一种折磨的感觉。更折磨的是,对于这些,老皇帝实则早就看清了,只是,有些不敢面对罢了。
  老皇帝这辈子,从未有似今时今日这般,如此地软弱、怯懦。
  “王钦若?”殿内,老皇帝听取了来自武德司的调查报告,嘴里呢喃着。一双老眼中,带有些恍惚,这个名字,就仿佛在哪里听说过一般。
  “回陛下!”见老皇帝反应,王玄真继续禀道:“经臣调查讯问,已然确认,罗山县主簿王钦若,就是那封血状的书写人,其本人也供认不讳。
  经调查,此人在罗山县任职多年,仕途缓慢,升迁艰难,因而屡有狂言,对于申州州政,常有异议,平日多有抨击之语。
  因此,综诸多线索,可作初步判断,王钦若因不满际遇,又与申州时政相左,方暗施手段,炮制出‘闯驾告状’之事,居心叵测,胆大至极……”
  听王玄真这么说,老皇帝抬眼瞥了他一下,冷淡地道:“这似乎与你平日的作风不符,什么时候,你开始代替朕,对这些事做出判断了!”
  王玄真闻言,心中大惊,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子。失策了,大大失策!老皇帝正猜疑着,他说这么多,岂不是自找麻烦。
  要知道,王玄真平日里奏事,是极善把握一个分寸的,很少让老皇帝在诸多汇报中感受到属于他武德使的意志。但在此事上,显然疏忽了。
  脑筋急转,王玄真埋头便请罪道:“是臣孟浪,失言多嘴,请陛下降罪!”
  审视了此人一眼,老皇帝幽幽问道:“如你所言,事情是这个王钦若搞出来的,那你告诉朕,此人的目的是什么。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九品主簿,难道不知其中的风险,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理由是什么?”
  这话还真就问住王玄真了,王钦若倒是对此有个解释:为民请示。只不过,王玄真并不相信,那小子,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忧国忧民的忠直之臣,这是作为武德使的直觉与眼光。
  也不能这样回答老皇帝,因此,稍加考虑后,王玄真便开始表现自己的“平庸”了:“恕臣愚钝,无法看破其用心!”
  不管是聪明还是愚钝,都难以“说服”老皇帝,只不过,老皇帝并不在意王玄真此时耍的这点小心机罢了。
  沉吟少许,问:“人呢?”
  王玄真道:“暂时拘在山下!”
  “把人带来,朕想见见!”老皇帝吩咐道,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对此,王玄真脸上露出些许迟疑。见状,老皇帝语调一转:“怎么,你在此人此事上,对朕还有所隐瞒不成?”
  “臣万万不敢,绝无半点隐瞒!臣即刻去安排,把人带来!”王玄真有些心惊肉跳,顾不得其他,连忙表示道。
  离开泰康殿时,王玄真有些狼狈,心态上的,同时,背后又冒出不少细汗,把内衬都浸湿了,又得去换一件了。
  如今这些大臣,在面见老皇帝之前,准备一件干净的衣服是必须的。毕竟,连尿都有吓出来的,出点冷汗就实在不算什么了。
  ……
  王钦若怎么也没想到,被武德司拿去,竟然还有面见皇帝陛下的机会。泰康宫修建期间,往工地输送劳力、建材之时,他是亲自来过的,不过,建成后的行宫是何等壮丽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
  哪怕只是些走马观花般的游览,依旧让他大受震撼,同时也更加坚定地做着心理建设:如此奢侈富丽的宫室,耗费多少财物力,吞噬了多少百姓血肉,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发乎公心,为民请命,到了皇帝面前,也是这个道理!
  老皇帝那张老脸,那副丑陋的尊容,朝廷的大臣早就习惯了,敬重尊崇的有,恐惧害怕的有,甚至不乏在心中默默厌恶鄙夷的……
  不过,对于罗山县的小主簿而言,在见到皇帝陛下的第一眼,没有其他感想,只有深深的敬畏与崇拜。那张对权贵们久而生厌的老脸,在王钦若看来,却是这般的尊贵与可爱,这可是皇帝陛下。
  除了激动,再难以用其他语言来描述王钦若的心情,纳头便拜,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罗山县主簿臣王钦若,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这是有多久,自己没有接见过如此基层的官吏了,老皇帝暗暗回想着,到恍惚了,也想不起有多长时间。回过神,俯视着因面圣而激动难已的王钦若,老皇帝心情反倒有所好转,只觉此人表现甚是有趣,也贵在真实。
  “平身!”老皇帝轻声道。
  “谢陛下!”王钦若颤着声应道,但努力了几下,却有些站不起来,不由丧着脸,叩拜道:“禀陛下,微臣荣幸之至,得见天颜,欣喜兴奋,浑身激颤,难以起身,微臣斗胆恳请坐地答话……”
  王钦若这番话,直接把老皇帝给逗笑了,就像在看一场有趣的表演一般。笑意微露,紧跟着便收敛起,老皇帝威严的声音降下:“那封血状是你写的?”
  听老皇帝发问,王钦若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过热的情绪也渐渐被压制,虽不至于找回在罗山县的从容自信,但总归能正常对话了。并且,理智与心机,再度占据头脑高地。
  “回陛下,正是臣手书!”
  “状纸上所陈申州管治弊病,果真属实?”
  “回陛下,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王钦若回答得很肯定。
  当然是真的,搞这种事,本就是冒着粉身碎骨的巨大风险,用事实说话是最基本的,哪里敢作假。
  老皇帝沉默了下,缓缓再问道:“依你看来,泰康宫的兴建,对申州及周遭州县百姓来说,是祸非服,此项大工,与地方而言,是一项劳民伤财的弊政!”
  这个问题,王钦若可不敢随便回答,老皇帝问得太直接了,也太让人心惊了。苦着一张脸,额头汗都憋出来了,王钦若仍旧喏喏难言,不敢接话。
  见状,老皇帝面露不快,开始施压了:“状纸上痛陈利害,还用血字,到朕当面,却不敢说了?”
  一股滔天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让王钦若喘不过气来,面色挣扎,几近扭曲,做了充分的心理活动之后,王钦若用力地磕下头,咬牙道:“回陛下!是!”
  这大概是王钦若近三十年来,所经历过最凶险的时刻了,在他看来,其中的危险,远超过被武德司带走的时候。
  不过,这份凶险的表面,却显得平静而无波澜。听到其鼓足勇气的“是”,老皇帝也只是稍微愣了下,然后又悠悠问道:“申州如今,当真是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是!”有了第一次,这一次,王钦若就回答得利落了。
  连续两个“是”,把老皇帝直接答沉默了,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这些问题,老皇帝在心中怕也是自问了很多遍了,他自己实则也早有答案,亲自垂询王钦若,也只不过是再走一段那纠结的心路历程罢了。
  良久,老皇帝撑着御案起身,接过竹节,缓缓步下丹墀,走到王钦若面前。一双绣着金丝的靴子首先映入眼帘,紧跟着老皇帝更为清晰的声音入耳:“王钦若,你告诉朕,血状陈情,为何不设法直接向朕举报,却要让两小民拦驾鸣冤。看你也不像个的昏妄之人,岂不知此举逾越之处?”
  面对此问,王钦若不敢抬首,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磕得额头冒血,一副惭愧的模样:“回陛下,臣性软弱,深知此举,对上冒犯,有心请命,又心存畏惧!最终只以一纸血状付二人,有失担当,侥幸之举,竟累二人殒命,惭愧无地,追悔莫及,臣,臣……”
  低头默默地注视着王钦若的表演,在这一刻,老皇帝眼神也变得深邃,至于思绪,早就飘远了……
  第494章 轻轻放下
  一直到离开泰康殿,王钦若还恍在梦中,腿还有些发软、发颤。从踏入泰康殿开始,前后也就不到一刻钟,但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王钦若一会儿飘在云端,一会儿身堕鬼门,至今仍在惊魂。
  抬眼四顾,如火的骄阳,多姿的殿宇,色彩鲜明得让王钦若感觉,眼前这一切似乎都这般地不真实。回望眼,看着阳光下那熠熠生辉的殿宇,王钦若这才回过神来,但心中仍有疑问,自己这能否算过关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还没脱离泰康殿的范围,就再度被武德司的人给锁下了。老皇帝的那边暂时没事了,但武德司、申州乃至行宫监造的事还远未结束。
  即便旁的都不提,就王钦若这个具备重要案犯嫌疑的身份,武德司就不可能轻易放过,除非老皇帝有明确的圣意传达。
  对王钦若来说呢,武德司的拘所已经去过一次了,再走一遭,要从容得多,已然有些像度假了。毕竟,连老皇帝那一关都闯过来了。
  当然,这也就是王钦若还远没有见识过真正高处的风景与武德司这样衙门手段。而王玄真,在没有老皇帝授意的情况下,一时还真就没法炮制他,毕竟面过圣了,并且老皇帝当前格外关注此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同时,在抑制住立场上的恶感之后,王玄真对王钦若,还真就多了几分兴趣。在王玄真看来,王钦若这厮,有股子邪性。
  申州的事,到目前为止,还没个结论,结局到底是暴风骤雨,还是风平浪静,还不得而知。不过,在此之前,倒是可以有些其他交流,至少都姓王,上溯几代没准还攀得上亲。
  于是,王钦若的运道看起来是转好了,面见过皇帝陛下后,还吃了一顿武德使的酒。
  在接见完王钦若后,老皇帝似乎又“犯病”了,把自己关在泰康殿中,谁也不见,此前的活动安排也悉数取消,转呈自西京的奏章也不审了,就堆在殿里吃灰。
  如今老皇帝的处境,是有些可怜的,可怜在再无人可诉,不是找不到人,关键在于找不到值得倾诉的人。
  数来数去,折贤妃算是一个,但是,近些年来,贤妃对老皇帝已是日渐疏远,尤其是最近一年,不说形同陌路,但话实在没两句。而那表面上的尊重,也只是针对皇帝的身份,做到臣妾基本的礼节罢了。
  老皇帝知道,折娘子从来是那个内心方正、深明大义的贤妃,几十年来几乎没有改变过,因此,心中并不是太责怪。
  对于亲近之人,老皇帝的宽容量还是很大的,越老越是如此,那强烈的忌刻,更多还是对付外人。同样的,被贤妃这样的家人疏远,对老皇帝来说,还是很难受的,颇感心伤。
  当然,老皇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不慢,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不欢喜,就不欢喜吧,贤妃如此,天下臣民亦然。老皇帝也看出来了,朝里朝外那些臣民,对他的恭敬顺从,要么因为畏惧自己的权威,要么渴求自己的权力,除这二者之外,再无其他关系了……
  因此,当他重新冷静下来,再看待泰康宫之事以及申州之政时,就有种看开看淡的感觉了,也开始着手解决善后。
  首先被召见的,自是刘继谦。
  面见老皇帝,对刘继谦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心情感受每一次都有不同,但这一次的心理负担,也是历次之最。
  就是刘继谦自己都清楚,这几乎相当于一场审判,对他性命、前途的审判。因此,伏倒在陛下,刘继谦头埋得很低,精神却高度集中,听候着老皇帝的垂训。
  见其表现,老皇帝目光冷淡,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似乎很紧张?”
  “陛下天威所致,无不臣服,臣也是芸芸众生之一员,岂能不惧?”刘继谦答道。
  “屁话!”老皇帝直接骂了句,语气不屑,让刘继谦心肝直颤。
  这就是刘继谦见识的不足,熟悉老皇帝的人都知道,他这样骂人的时候,往往说明事情并不严重。
  “朕这里有一些奏报,都是关于申州以及你刘继谦的,朕阅完之后,是大开眼界,你也看看!”不再与之啰嗦,老皇帝顺手就抓起案上的一叠本章,直接丢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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