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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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他不熟。”
  周掌柜心说,你就嘴硬吧。
  “秦将军年过不惑了吧?早年在隋将来护儿帐下,后来又到瓦岗,再后来又追随秦王殿下,戎马一生,也落下一身伤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天命之年。”周掌柜长吁短叹,倒显得沈二郎是个寡恩薄义的小人。
  沈二郎气笑了:“乡间小路崎岖不平,葡萄皮薄如何运往长安?皮蛋上面有厚厚的泥层,不慌不忙两日便可抵达。葡萄呢?”
  喜儿也考虑过这点,所以两年来只种两亩葡萄。周掌柜听闻这话往里走几步。二郎不得不跟上看看他又想干什么。
  今年种的没结果,去年种的每颗葡萄树上只有一或二三四串。此时每串上面只有几个红的。周掌柜摘一个尝尝,被葡萄甜的打个寒颤。周掌柜不信邪又摘一个,打算细细品尝,所以他先剥皮,结果一扯半个葡萄皮下来了,最令他震惊的是没有扯掉一点果肉。
  自打葡萄传入中原以来,周掌柜从来没有见过剥掉皮晶莹剔透,吃起来甜而不齁的葡萄。周掌柜激动的顾不上找出手帕擦手,双手抱住沈二郎的手臂:“李——沈公子,你你,这些葡萄我全包了。”
  沈二郎嫌弃地拨开他的手:“太少。留着自己吃。”
  “你你——”周掌柜刚才激动的结巴,此刻气得结巴:“这么好的葡萄你竟然打算独享?白瞎了秦王亲自把你养大。”
  沈二郎脸色微变,周掌柜吓得后退:“我——小人一时失言。”可也是事实不是吗。他还听说这位出现时恰逢秦王同胞弟弟李元霸夭折,秦王就觉着弟弟怕他寂寞派这位来陪他,以至于把他当亲弟弟,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你拖着虚弱的身体离京,秦王得多担心啊。”
  沈二郎摇头:“死不见尸就说明我还活着。”
  “自我安慰罢了。”周掌柜守着酒楼无法出游,他就琢磨吃的。周掌柜令人买过得意楼的变蛋,他不是很喜欢。以前没打听到得意楼的变蛋哪来的,他就不打听了,也有这部分愿意。周掌柜爱钱,也不是只赚不花的主,“葡萄运往长安着实不易。要不卖我几串?”
  沈二郎无语又想笑:“长安什么没有?”
  “就缺这一口。”周掌柜忍不住把一串葡萄上的红的全揪掉,“沈公子,你的葡萄怎么种的?”
  沈二郎哪知道:“此地是块福地。”
  忙着找红葡萄的周掌柜心说,没看出来。不想说就不说,找的什么破借口。周掌柜抬起头,透过斑驳的树叶看到北面的屏障,陡然想起来时经过一条河,前低后高,风水宝地。
  周掌柜慌忙吐掉葡萄皮,拨开葡萄牙仔细看了又看,后面当真是一座高山,而非王侯将相的陵墓封土。
  “沈公子找了个好地方啊。”周掌柜感慨,难怪他可以死而复生,“沈公子,容我叨扰几日——”
  沈二郎:“我家只有几间做变蛋的竹棚。”
  周掌柜噎了一下,“我——我到安阳就给长安去信,七日后再回去。届时这些葡萄应该全红了吧。给我,给我一筐。我自个留一半,一半帮你探望故人。那些大枣,您肯定吃不完,还有石榴,匀我一半。我买别人的多少钱一斤,给您多少钱。到了长安我抽一成帮您探望故人?”看着沈二郎,一脸的渴望,“相识一场,我够仗义吧?”
  沈二郎摇了摇头。
  周掌柜要变脸了:“还不行?沈公子,什么毒这么厉害——”
  “闭嘴!”沈二郎拨开一点葡萄叶朝外喊,“喜儿。”
  周掌柜下意识问:“喜儿又是何人?”
  “我娘子。”
  周掌柜震惊:“你你你成亲了?”
  沈二郎:“我今年二十五。”
  “可你,你怎么能娶个山野村姑?”周掌柜无法接受,比沈二郎“死而复生”还不可置信。
  沈二郎笑了:“我打小没下过地,能做出皮蛋已是不易,还种果树?我分得清杏和桃吗?”
  周掌柜也是个伶俐人,喜儿一到跟前他就喊“沈夫人”。喜儿懵了,“二郎媳妇”变成“沈夫人”,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周掌柜不待喜儿反应过来,连声恭维她勤劳聪慧,种什么是什么。紧接着又夸她的葡萄多么甜,石榴皮多么有光泽,大枣多大等等。一通恭维的话砸下来,喜儿更懵了。就在此时周掌柜表示想买一筐葡萄,还请夫人匀给他一半石榴和大枣。他派人来拉,长安多少钱一斤给她多少钱一斤。
  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
  喜儿不假思索地点头:“要签个契约吗?”
  周掌柜哪敢向沈二郎提出以后的果子只卖给福满楼。喜儿的话简直意外之喜,周掌柜激动地连连点头:“夫人,您请。”
  喜儿看向沈二郎,这就成了吗。
  二郎一脸无奈地抬抬手,喜儿跟着周掌柜回家,叫小薇笔墨伺候。
  周掌柜以为喜儿目不识丁,当她看到喜儿会写字,虽然称不上雅观,但横平竖直,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显然练了有些日子。周掌柜暗暗腹诽,我就说那样的人就算不得不娶村姑,也不可能忍受村姑一直粗鄙不堪。
  喜儿把笔给他:“周掌柜,该你了。”想起什么,“周掌柜,我打算明年种橘子和枇杷。”
  周掌柜停下:“这里可以种橘子和枇杷?不用到蜀郡?”
  喜儿摇头。
  福满楼也有饭前饭后水果,什么便宜卖什么。深秋时节,树叶凋零,长安只剩柿子,可柿子又难登大雅之堂,福满楼就令人去蜀郡买橘子等物。
  如果此地有橘子,那他们以后就少走一半路。周掌柜忙不迭道:“夫人好想法。以后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你家生意这么好?”
  周掌柜摇头:“我可以把酒楼隔壁买下来只卖你的果子。但咱们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你的橘子得跟蜀郡的一样酸甜可口。可不能是苦的。”
  喜儿朝安阳县方向看去:“我们县里就有枇杷树。山上就有野橘子树。我们村没人种橘子就是因为山上多的吃不完。”
  沈二郎瞥一眼喜儿,你就胡扯吧。
  喜儿没有胡说,只是山上的橘子树离清河村有点远,得往东南走五六里,在金宝外祖父那边。那边虽有橘子树,但山不如此地高,也不如此地肥沃,不怕凶兽的话往上爬甚至可以找到松茸。
  周掌柜没有注意到二郎的眼神,他认为到县里一看便知的事——枇杷树,喜儿没有必要骗她:“这两样不比石榴和大枣,你得让我挑。”
  喜儿点头:“可以。挑剩的我们自个吃,或者喂猪。”
  周掌柜张了张口:“喂——猪?”
  喜儿:“家家户户都有果树,谁吃得完?”
  沈二郎:“你走的时候可以到村里看一下。”
  周掌柜得看:“沈公子,皮蛋?”
  沈二郎:“赵掌柜怎么说的?”
  周掌柜明白,此事不能越过赵掌柜跟喜儿谈。
  到门外周掌柜就示意赵掌柜借一步说话。赵掌柜跟他到屋角,同他分析一番,周掌柜决定要一千个变蛋和一千个皮蛋。又同赵掌柜确定七日后包着变蛋的土凝固可以装车,周掌柜决定在此待七日。
  此地既然是块福地,定然不止这么点果子。
  周掌柜同赵掌柜回城,把答应梁秀才的“尾款”付了,周掌柜就让他滚蛋。
  梁秀才见沈二郎跟周掌柜在果林里密谋许久很是害怕,怕沈二郎报复他。拿了钱梁秀才一刻不敢耽搁着急忙慌往家赶。翌日,得知周掌柜没走,领着几个随从绕着安阳城东南西北转圈圈,梁秀才二话不说,变卖家产投奔老丈人,名曰有了钱,州试也过了,不想留在安阳。
  钟老三信以为真,接过女婿给的三贯钱就帮他买地建房。
  话说回来,以沈二郎对周掌柜的了解,他留在此地不可能足不出户在屋里等七天。
  周掌柜和赵掌柜一行走后,村正问他和周掌柜怎么认识的,沈二郎随口扯一句,以前常去福满楼吃饭。村正信以为真,接着问周掌柜来这里干嘛。沈二郎先说买皮蛋,接着看中他家果子,打算回头买点石榴,算是对他这个老食客的照顾。村正肉眼可见的失望,以为全村的柿子树有买主了。
  沈二郎话锋一转,秦岭深处好东西多但也危险,里头住着老虎豺狼等等,不像他们这里最厉害的是野猪。狼不是饿极了也不敢下山。
  村正知道他还没说完,示意他继续。沈二郎继续,长安人多,猎户弄点东西没等进城就卖光了。福满楼想要好的山珍野味也得高价买。
  话说到这份上再听不懂就是棒槌了。
  村正立刻叫全村老少把家里珍藏的猴头菇、山木耳等物找出来,等着周掌柜上门。
  安阳小县的情况打听清楚,周掌柜确定只有清河村有变蛋,只有喜儿种的果子水灵,周掌柜就和一个随从架着马车再次来到清河村。
  喜儿拎着一小篮大红枣,坐在树下躺椅上跟有为和钟金宝分枣。周掌柜下车,喜儿抬头扫他一眼继续分枣。周掌柜奇怪,沈夫人很讨厌他吗。
  村正解释:“喜儿缺心眼。”
  “你才缺心眼!”喜儿扭头反驳。
  村正一脸无奈:“周掌柜,这边请。”陪他去钟子孟家,“喜儿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傻姑。”
  “村正,我没聋。”喜儿提醒他。
  周掌柜转身冲她拱手道歉:“这位村正,傻姑可不知道你说她傻。”
  “性子直。”村正无奈,“还不懂礼数。我这个村正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建议二郎上点心,二郎还说不怪喜儿。惯孩子也没这么惯的。”
  沈二郎拿着两根黄瓜迎面走来:“你家哪个孩子有喜儿勤快?”
  村正噎住。
  周掌柜想到东边那片果林,莫说喜儿是沈公子的妻子,就算是福满楼的伙计,凭她有那个本事,东家也会把她供起来。
  沈二郎递给周掌柜一根黄瓜。周掌柜接受不了直接啃的吃法。沈二郎:“喜儿种的。”
  周掌柜立刻接过去,满口黄瓜的清香,井水洗过,爽脆中带着冰凉。周掌柜怀疑他一路走来太热的缘故。可半根黄瓜下肚,依然不觉着腻,周掌柜确定喜儿很擅种植。
  喜儿也担心她的玉佛空间突然消失,所以只要是浇过空间水的瓜和蔬菜,喜儿都叫大姑姐留种。
  周掌柜朝院里看去:“在哪里种的?”
  二郎朝东看一眼:“果林北边荒地里。”
  “难怪院里只是一些矮小的菜。”周掌柜吃完黄瓜说明来意,找村民买山珍。
  沈二郎给村正使个眼色。村正请周掌柜出去谈。周掌柜看向沈二郎,想先紧着他家买。村正解释,他姐和他外甥女寻的山珍还不够给他补身体的。
  常人道,病来如山倒。何况沈二郎是中毒。沈二郎现在看着与常人无异,内里定然需要大补。思及此,周掌柜也不好惦记他的好东西。
  村正朝树下的村民抬抬手,村民各自散去。
  片刻,钟金宝的父母先从家里出来,各自拎着四个布口袋。
  周掌柜一一看过,晒干的木耳很大块,竟然还有干竹荪。这东西不是得去蜀郡吗。周掌柜震惊,这座山究竟是什么宝山。还有羊肚一样的菌子。周掌柜十分克制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激动:“我全要了。开个价吧。”
  沈二郎轻咳一声。
  周掌柜清醒过来:“我——”
  “想好了再说。”沈二郎转向钟金宝的父母,“给你高了,所有人都去捡,明年多了,这些东西一定会跟稻田鱼一样不值一文。”
  村正连连点头:“对对。我们村不止他家有这些。这位周掌柜,先说你要多少。我们村各家各户都出一点,省得以后为了一个木耳吵得老死不相往来。”
  周掌柜脱口道:“有多少要多少。”
  沈二郎:“福满楼的生意这么好的话,你何必不远百里三伏天来找我们买皮蛋?”
  此言一出,陆续过来的村民认为周掌柜故意这样讲,往后他们村都上山找木耳捡菌子,明年再卖给他,他一定会说要不了那么多趁机压价。
  周掌柜想给沈二郎磕一个:“沈公子,咱不能这样啊。”
  喜儿:“怎么不能?我们有东西就可以控制价格。要不这样,你说多少钱一斤或一两,咱们签个契约,明年无论多少都还按照今年的价?签五年的。敢吗?”
  周掌柜不敢。周掌柜甚至想喷村正一脸唾沫,这就是你说的缺心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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