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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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此言折煞微臣了。”
  皇太子没再说什么。
  王鏊也走了。
  炭盆前的朱厚照似乎还没什么表情,
  良久,终于说出之前那句在心里的话,“徐溥也是真的老了。”
  刘瑾一边加炭,一边回话,“殿下可是听出了什么?”
  “他这个内阁首揆,就像个受气的媳妇儿。公公婆婆都不好伺候。百官所请,他不敢不应,父皇那边也要照顾到。而且又是年老致仕的时候,他的本意应该都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了。辞呈一摆,任你们写,总归是交了这趟差,反正父皇是不会要他的命。”
  心里萌生退意,自然进取之心全无。但两边和稀泥,就是两边都不满意。可一般人完全听不出来其中想躲了这事的意思,还以为徐大人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国呢,
  “殿下的话总是一针见血,说实在的,奴婢都没想那么多。”
  说话间,张永也进来了。
  朱厚照也不多话,把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他,“父皇和司礼监那边我都已打了招呼,你去要几个东厂的人。把这几日来上疏反对的几位大臣的底,给我摸一摸,尤其那个陕西道御史胡贵闵!”
  这个人,账本上可是有他的名字的。
  “是!”
  都说对大局不利?那就看看究竟谁是大局,对谁不利。
  第五十二章 王鏊
  王鏊生于景泰元年,生在太湖之畔,苏州府吴县。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
  他的父亲是知县,这样的家境让他不必有生活的忧虑,从小就开始随父读书,有少年天才之名。十六岁父亲北上京师为官,他便入学国子监。
  不久,他就因写得一手好文章而成为风云人物。
  他的文章一出来,国子监诸生就会争相传颂,当时的一些朝廷官员都感到非常惊奇,称他为“天下士”。
  成化十年,二十五岁,在乡试中取得第一名“解元”;次年,中会元;殿试中得一甲第三名,也就是探花。
  正德年间,刘瑾作乱,王鏊屡次劝谏,终因无法挽救时局而辞官归乡。居家十六年,至死没有复出。
  他做的文章一时之绝,做官也入了阁,所以唐寅赠联称其“海内文章第一,朝中宰相无双。”
  此外,他为官清廉,时称‘天下穷阁老’。
  所以王阳明说王鏊是个“完人”。
  这个完人在回去之后夜不能寐,太子的话一直在他的耳畔回响。
  尤其是那句,亲者痛,仇者快,如果真按照他们这些人的心思,恐怕他们就成了鞑靼的帮凶,受苦的则是大明的百姓。
  砰砰。
  “怎么了?”
  这个声音令王鏊不快,他心思烦躁,回府之后就交代,任何人不允许打扰。怎么还敢来敲门?
  木门外的下人也担着小心,但还是说了,“老爷,是东宫的人。”
  东宫?
  王鏊心思一动,马上站起来往外走。
  “快请。”
  来人躲在黑袍之中,深夜来此,这是为何?
  “王大人。”
  到屋里定睛一看,
  这不是刘瑾吗?
  “刘公公?”王鏊拱手,“不知是公公到访,还请恕罪。这……可是殿下有什么旨意传来?”
  “不,殿下不知我来贵府。”刘瑾往后看了一眼,发现王府的下人已经把门给关上,便也安心的坐了下来。
  这种时候,这种氛围,就不要人伺候了。
  王鏊猜也猜到不是寻常之事,不需要待客时的那几口茶。
  不过,一时之间,他倒也思虑不到刘瑾此行之意。
  “看王大人的样子,想必从东宫回来之后一定也是彻夜难眠。”
  王鏊不可置否,“朝局、边关、东宫……确实无法安心入眠。”
  “但不知,王大人怎么看待殿下今日的话,王大人又准备怎么做?是支持殿下,还是继续反对,亦或者就像殿下说的,隔岸观火,将来也可出阁入相。”
  王鏊是很自傲的一个人。
  他有些不满的说:“若依刘公公所言,我深夜不眠为的是此事,那我王鏊把自己的前程看得也太重了点。”
  既然不是,那又是为了什么不睡?
  刘瑾也不恼,拱手道:“请王大人赐教。”
  “王越确实是李广的党羽,他骄纵成性,自负大才,勾结奸佞,要说朝中大臣反他,如何能错?”
  再往后说王鏊又闷声了点,“但……殿下之言也不无道理,王越是成名已久的大将,平生交手鞑靼,鲜有败绩。若他不去,鞑靼人也确实成了最大的获益者。我只是在纠结,到底谁是正道而已。至于出阁入相,非我所愿。”
  “咱家佩服,那大人想好了没有?”
  “还没有。”王鏊忽然觉得奇怪,怎么你大半夜的跑过来一直问我问题,“不知公公,此次登门所为何事?”
  刘瑾也不和他绕了,“本来嘛,咱家是来送大人一个前程,可大人说了前程不重要。那咱家就是来送大人一桩祸事。”
  王鏊听了这话反倒哈哈大笑。
  “公公是个妙人。但说无妨!”
  “这事也不复杂。殿下是极有主见之人,如今王越的事,殿下心意已决,绝没有退回或者改口的可能。这事儿是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王大人说还没想好,倒也不急,不过如果王大人最终决定和殿下同道,还请大人上疏陈奏!”
  也就是说要请王鏊领衔上奏,放第一炮!
  王鏊是君子,但他不笨,
  这一炮放出去,他就是顶罪的人。
  他不是不可以顶罪,但他要知道理由。
  “这是祸事。既然是祸事,咱家总要说明缘由,不能叫大人白白的去送死。”
  这屋子,烛火闪动,黑暗之中一点光明,似乎隐秘之事都藏在这样的天地角落。
  “不瞒大人说,其实这场三边总制官之争,朝臣是赢不了的。因为殿下是东宫,后边儿是皇上。不过大人有没有想过,殿下即便赢了这场争斗,最大的凶险又是什么?”
  王鏊凝眉沉思。
  刘瑾的话,是跳出这件事本身,从更高的角度来看了。
  也就是说王越即便真的去了,后边儿还是有凶险。
  那就是……
  “嘶……”王鏊忽然眼眉一跳,“公公的意思是,王越打了败仗!”
  “王大人果然是人中龙凤,这般才思也就大人了。”刘瑾拱手,和他客气了一下,“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王越即便有名将之名,可难保不会马前失蹄。殿下呢,是一定要挑着担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力推王越任三边总制官的,那王越必须要打胜仗。可……万一……到时候是不是说殿下犯了错,东宫的脸面又往哪里放?”
  接下来的话就不必说了。
  王鏊也明白了,“所以这个头,不能殿下来起。”
  说句杀头的话,皇帝一直等朝臣廷推人选,至今不主动开口,难道背后就没想过万一王越败了的可能?到时候人人都说:看吧,叫你皇帝不听我们的。这样的话,大明的脸面往哪里放。
  所以刘瑾讲的‘前程’、‘祸事’,这都讲得通。
  王越打赢了,这事算是圆满。太子自然记得他的功劳。
  王越打输了,那就得有个顶罪的人,到那个时候,这个事情就是王鏊一定要劝着太子这样做的。首恶必办,而且不办就是太子要把这个错给认了。
  照这个理,自然就是大大的祸事。
  “王大人,旁得事殿下可以等,边关的形势可等不了,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天,殿下必会挑头起势。到那时,咱家就只能去求另一个王大人,求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当然……若是大人选择不帮殿下、甚至反对殿下,那便当咱家今晚没有来过,也没有说过这些话。”
  言尽于此,再留下来说的也是废话。
  于是刘瑾起身,“大人且留步,咱家告辞了。”
  王鏊则抖了抖胳膊,给刘瑾正式的行了个礼,“公公之言,是真正的谋国之言!”
  “大人过誉,咱家只是个阉人,谋不了国。那样的大事要殿下去谋,咱家谋得就是如何护着殿下。”
  第五十三章 死而后已
  胡贵闵任职陕西,陕西之地,陕西之民是否需要王越他比谁都清楚,但是他的上疏一点不比刑科给事中张朝用平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账本的名单还有他的名字,这不是为了撇清与李广的关系又是为了什么?
  皇帝那边,他也不能一直压着这些奏疏。
  因为只有皇帝想拖一件事才会将奏疏留中,现在三边总制官不仅是他想力推之事,也是李广死后眼下最叫人关心的事项。
  所以张朝用、胡贵闵等人言道官员们的奏疏一出便闹得满城风雨,朝里朝外的大加议论,
  曾经李广的党羽更加躲避不及,毕竟李广都死了,还靠谁啊?
  眼下比较为人比较关注的,就是吏部尚书屠滽。
  弘治九年的时候,前任吏部尚书耿裕死了,朝廷商议吏部尚书的人选,本来马文升资历最深、名望最大,自然希望很大,但是皇帝圣心默定,直接定了屠滽。
  这其中,就有李广的关系在。
  当时对于屠滽接任天官的记载叫‘人多异之’。就是说这个任命在舆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以他也被认为是‘李广流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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