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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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乎王鏊、韩文、杨廷和、章懋、闵珪等受皇帝信任的大臣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各路官员都想把自己手中的事再多解释解释,最好是这些人能向皇帝再奏报一次。
  但其实,能左右朱厚照的人也没有。
  二十五日,
  乾清宫又有圣旨见于邸报。
  “来了来了!大朝会第一日议题:复套!”
  京师南城正阳门外又建了一个两层且宽阔的酒楼,名水云间。京师南城越发热闹,商人看到此处商机,自然是先人一步在此开门做生意。
  相比过去的玲珑酒楼,水云间建得更为宽阔、又不失精致,渐渐的成为京中权贵的新宠。而且与六部等朝廷主要衙门就隔了一个正阳门,很多消息在此处聚集。
  但今日这复套的消息,并不为人所惊诧。
  吃酒作乐的权贵公子一个大子儿都不赏给小二,还笑骂说:“满京城都知道的事要你说。想拿这个骗赏钱?”
  小二哪里懂当官的事情,他只知道近来客多,且官位似乎都不小,说来说去都是三月一日的大朝会,便以为就是这个了。哪想碰了个壁。
  第二天就聪明了,所以也不喊了。
  是那些好事子弟自己惊呼,
  “大朝会第二日的议题竟是河工!”
  “什么?”
  “竟非开海吗?”
  ……
  二楼一群人相互之间分享震惊,看得边上的小二傻了眼,其中一人还扇了下自己的嘴巴,今天喊应该会有赏钱的吧?
  ……
  “大朝会议题乃陛下钦定,复套是国策,当为第一议题。不过河工之议,确属意料之外。”
  “有何意外?有诗云:彼甿居险所产薄,世世食此江之滨。朝廷遗使兴水利,嗟尔平轮与侧轮!百姓所赖皆于田土之间,治一河则利百姓万千。陛下一代明君,正当如此!”
  “所言不虚!朝廷既议河工,则天下大熟可期!当浮一大白!”
  “不错不错!圣君在位,盛世可期!”
  边上的平头百姓听不懂诗,就听得懂治河、圣君,反正也总是好事,于是大多跟着高兴。
  “看来皇上弄这大朝会还是个绝好的事儿?”
  “说是有七天,七个议题,这才出来两个呢!”
  这样一来,整个京城都被皇帝给吊起了胃口,后面五个究竟会是什么?
  第三百一十八章 政治智慧
  二月二十六日,清晨。
  一片衣角掠过路边青草的露水,几道身影转廊庭而向正院,到了之后几人跪下,低头捧上一个木盒。
  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老者身边有一个青年人,模样倒与老者有几番相似。
  青年人拿了木盒拆卸开来,将里面的一页宣纸取了出来。
  老人家偏过眼神,念了其上的两字,“取仕。”
  这有些奇怪。
  因为宋、明两代的科举都是三年一次。譬如弘治十八年乙丑科之后,下一次就是正德三年戊辰科,和是不是有新君登基没有关系。皇帝登基之后有恩科,是清王朝为了笼络天下士子,所以想出来的主意。
  因而此时的刘健是看不太明白的,但仔细一想,其实洪武四年、五年,永乐九年、十年都分别进行过连续的科举。
  皇帝处处以先祖来要求自身,或许这也是比照太祖、太宗皇帝而做。
  还好,加科取仕这事其实不难,毕竟文人也不会自断其根,若是皇帝都说了今年举行科举,结果哪个文人不同意,那天下的士绅怕是不知道要编造多少流言来让其身败名裂。
  不过刘健也奇怪,既然此事不难,为何作为单独的议题?又如何占据一天的时间?
  正思考间,下人来报,说宫里的公公来了。
  刘健不敢托大,连忙起身去迎,既是宫里来人,必定是陛下的意思。
  而到堂屋前的大院落一看,果然如此,来人不是其他,正是司礼监刘瑾!
  “刘公公。”
  “希贤公不必多礼。准备准备,接旨吧。”
  刘健略有惊诧,这么一大早,怎么会有圣旨?而且昨天入宫述职,一点儿迹象都没有。
  但不管如何,还是赶紧准备接旨的礼节,随后率家人行跪拜大礼。
  刘瑾清嗓后,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光纂洪图,祗宁方夏,所赖箴予之阙,求人之瘼,遂以达上之泽,是承是籍。盖古所称陈古道、引大体、不举苟细者,今有其人焉。
  尔山东布政使刘健,先皇祖拔尔于师言,先皇考遗予以正士。立正直忠厚之高标,运博大沉雄之峻采,昌言日进,戆气特闻,兢兢业业,待民以仁。
  朕在朝而宝历初开,唯以小民永命,挟风霜于白笔,人歌至止之骢。摇山岳于铁肝,威揽澄清之辔。兹以覃恩,授尔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山东,锡之勅命。尔当兹重寄,殚忠竭力,毋得处事乖张,戕害生民!钦此!”
  山东巡抚?
  刘健没想到自己只到山东一年就立马升官。
  “臣刘健,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希贤公,快请起吧。”刘瑾收好圣旨交予老人家手上,又凑近了说:“近来各地督抚入京甚多,陛下不辞辛劳,一一召见问民情以详,然于大朝会之前而得拔擢者,仅希贤公一人尔。陛下此举,用心纯良,希贤公心中知晓就好。”
  “啊!”
  刘健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细节,于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动容之色,感涕答说:“陛下厚恩待臣,臣岂敢不效死力?”
  刘瑾点点头,他回宫之后就将这些回禀给皇帝就好。
  刘健不是演戏的臣子,虽说哭出来不免有几分夸张手法,但心中还是依旧震动。
  到午后时,得了消息的李东阳、谢迁都赶赴他的住处。
  实际上朱厚照主要是两个考虑。
  其一,刘健确实干得不错。这个得实话实说,人原先是内阁首辅,去当个布政使还不是绰绰有余?而且当初他赴任的时候,皇帝为他撑过腰,官场上人走茶凉的那一套得到遏制,他在京师的老友也愿意帮他忙。
  到了山东以后,一年的时间刘健就做两件事,一个是兴教化,他在山东开设书院,做各类讲学,而且不像有的官员被贬之后心生怨念,他还是如当初一样秉持认真的性格,该教忠君教忠君、该教爱民教爱民;第二是重农桑,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阻止豪强大户兼并土地,与民休养,山东官府各类开支也倾向于民生。
  虽说没有创造什么财富神话,但他做到了一个理想中的封建文官应该做到的事。这其实就够了,老百姓,你不折腾他,他活得可好了。
  其二,这个时候升赏刘健,也是为拉拢人心。
  朱厚照做过的几件大事,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得罪了士大夫群体。而刘健一直在士大夫群体中享有崇高威望,这个时候给他这样特别的待遇,就是展现一个君主的宽仁和胸怀。也更显得他不偏不倚。
  “取仕之议题,意在元年加科,而元年加科,是要天下士子归心。”
  李东阳和谢迁对刘健这句话都是认同的,李东阳还分析说,“广开言路、为国取才,这本也是盛世明君之象。只不过与外庭预料相差较多。现在看来,开海应非议题了。”
  “不错,若是有,则不应排在第四。况且……”
  其实最关键的原因不难想到。
  那就是海禁是祖制,开海作为一个大朝会议题拿出来大谈特谈,总感觉味道不对。
  有些事你实在要做就做了,但不要拿出来反复的讲。不然不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别人,皇帝违反了祖制么?
  当初复套是国策,开海就不是,这其中其实也有这层考虑。
  “陛下,终归是陛下。”刘健微微摇头感慨,更多的夸奖话其实都在不言之中。
  一个十几岁的人,于政治上的把控不比他们这些几十年的老臣差多少,如何能让他不赞叹?
  接着刘健起身,正式的向两人行礼,“下官主政山东一年,一年来,尤为感谢两位阁老于山东百姓之关照!”
  “希贤公。”李东阳和谢迁都不受此礼,“我们之间就不要来这些虚礼了,早年我们就说过,既已相得,则不以俗名而论,所求者,上解君忧、下安黎庶而已!今日我与于乔来此,希贤公还不明白我们两人心意?”
  刘健感动,“能得知己一两人,此生无憾矣。”
  “希贤公还是快快坐下。”谢迁为其斟茶,“如今,君上爱民,正是有为之机。且不论平日如何,等到真的大朝会,还是推河工、取仕,可见陛下治国以正道。”
  谢迁的话也代表了京师里大部分官员的内心想法。
  大朝会的议题足以反应很多东西。
  于是一时间颂圣之语不断。
  正德元年的春天,大明似乎更显生机了。
  到二月二十七、二十八日,宫里传出的东西依旧出乎许多人意料。
  首先数量不一样了,二十七日连续定了朝会第四天、第五天两天的议题,分别为吏治、开源节流。
  二十八日所定也是两个,分别为不夜城和军备。
  原先所拟的是第六天军备、第七天不夜城。
  因为不夜城要在今年建成开放,所以不管怎样是要占据一个议题的。
  所谓不夜,就是要在里面不施行宵禁,而且有许多事说的容易,比如说如何保证商品品质,如何收税、真要搞好其实是很复杂的事,赶得上一次商业创业。
  朱厚照不想把它弄得很差劲,自然就需要花费寻思。
  而之所以调整顺序,就是因为大朝会文人居多,或者说整个大明朝文官的力量就比较强。能把军备这个议题挤进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并不在于次序,排在最后一名是给文官群体一个面子,同时也是要他们给皇帝一个面子,就是说:这是最后才讨论的事情。
  你看河工、取仕,都是很前面的。
  朱厚照是想减少政治阻力,至于说议了以后,施行了,施行到什么程度,还不是看他这个皇帝?
  这点政治智慧他还是有的。
  三月一日,大朝会正式开始。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蓝天白云,万物复苏,这个时间点选得很好。
  朝廷之所以提前抛出议题,就是要让各官员明白那些议题是与自己相关,且又给予他们时间来考虑、斟酌自己的建议、说辞,这样能够尽量的保证质量,否则现场去想,总归是会逊色些。
  而且朱厚照还下旨御膳房,要在今日为数百名朝廷高官准备好一天的食物,中间只会有休息的时间,而不会说让各人回府或是回衙门吃上一顿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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