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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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书房里, 傅葭临把银两放进盒子。
  烟雨楼的规矩是很久以前他师父定下来的,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打破。
  可是他此去漠北,已经犯了两条门规了。
  一条是掺和除了任务外的事, 另一条就是联系其他烟雨楼的杀手。
  他主动领了罚, 再加上母后以他办事不力为由,罚他在长乐宫前跪了两个时辰。
  这几日他都在府中养伤, 没想到陆怀卿他们会突然找来。
  傅葭临低头看着江蓠给的这点银子,他添上了差的那部分。
  他还欠陆怀卿一个承诺, 等陆怀卿找他兑现那天,他就又犯了一条规则。
  随意承诺他人也是违反烟雨楼规定的,尤其他这种从前被作为兵人养大的人。
  他不能随意许诺的, 也不该有寻常人有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这是师父他刚记事开始学剑时, 就告诉过他的道理。
  但陆怀卿教他人要有礼义廉耻。
  她第一次让他知道除了“你死我活”,这世上,真的还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他。
  傅葭临闭了闭眼,将盒子用力合上, 吩咐下人:“送去烟雨楼。”
  烟雨楼和他的皇子府看似在不同的两个坊, 但其实两坊的南北墙相接相通,走地下密道就能够来往。
  傅葭临不想再纠结,陆怀卿只是一时好心而已。
  她对谁都那样好。
  而且,她这样好的姑娘不该被他拉进泥沼,他也不能让她看到他丑陋的那一面。
  傅葭临穿过长长的游廊,看到陆怀卿果然和王垠安他们又闲聊着。
  她偏过头似乎像是生气了,可她有双圆圆的杏眼,就算生气了也不让人觉得凶狠。
  再加上她眸色浅淡, 更让她的生气像是嗔怪,就像小猫在人身上轻轻挠了一下。
  “对了, 傅葭临他是杀手,那找他杀人要多少啊。”陆怀卿眼里是纯真的好奇。
  傅葭临却忍不住攥紧了手。
  他原本从来不在乎他的身份的,但此时此刻听到陆怀卿提起,他的心却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这感觉是什么,但他希望陆怀卿不知道这一切。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时间能够回到初见时,他一定不会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陆怀卿。
  还好,王垠安没有提及他和烟雨楼的关系,两人又继续闲聊了几句有关自己的事。
  陆怀卿突然转头向那莲花看去,又像是兴致缺缺般低头。
  她是不是也觉得他果然是个恶人,坏事做尽,令人见之生厌——就像长安除了她以外,所有人看他那样。
  陆怀卿不知道傅葭临此刻在游廊上的想法。
  她只是实在无事可做,只好低头望着她的绣花鞋,开始数起团花上面密密的绣线。
  都怪傅葭临爱吓唬人,她现在连赏莲打发时间都做不到。
  也就是在此刻,离陆怀卿最近的荷叶突然剧烈的晃了晃。
  下一刻,一只圆滚滚的白影向陆怀卿扑了过来。
  陆怀卿灵敏往后退了一步,才堪堪躲了过去。
  “猫!”陆怀卿惊道。
  那只猫猫站在原地舔着自己的爪子,一点都没有心虚愧疚的感觉。
  结果这时候,从不远处的树上也跳下一只猫。
  这只猫比刚才的白猫还要亲人一些,它小跑着向陆怀卿的方向过来。
  “别过来!”陆怀卿大声道,人也往栏杆上躲。
  她有哮喘啊!
  要是知道傅葭临这里有这么多猫,她才不来!
  这只猫像是听不懂陆怀卿气的话,依旧很是高兴地往陆怀卿奔去。
  “停下。”傅葭临不知从哪里出的来,挡在她和猫中间。
  这只猫才终于停下,它盯着傅葭临,很不高兴他不许它靠近陆怀卿。
  陆怀卿这才认出这只猫,她前世在皇宫里就见过。
  傅葭临前世也在宫里养过猫,养了许多,其中就有这只猫。
  那几只小猫终于在傅葭临冷冷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离开。
  “咳咳——”陆怀卿不住咳嗽,这是她将犯哮喘的表现。
  她有些胸闷,她想伸手扒拉衣袖里的药,却没想到因为过于慌张反而迟迟摸不到。
  “药、药在袖子里!我有哮喘!”陆怀卿急道。
  傅葭临握住她的手,立刻将药从她的袖中取出。
  他拿着瓶子额头上浸出薄汗,就好像有哮喘的不是陆怀卿,而是他一样。
  傅葭临:“几粒?”
  “两粒!”
  傅葭临捏住陆怀卿的下颌,给她喂下了两粒药。
  但她还是没什么好转,仍旧捂着心口蹙眉。
  傅葭临扶她在阴凉处坐下,他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
  江蓠也跟着给陆怀卿倒水,还让她不要太紧张,安慰她先放平心态。
  王垠安看着傅葭临焦急的样子,不免愈发惊讶。
  傅葭临他不是从不畏惧生死的吗?
  可是如今陆怀卿不过是犯了个哮喘,这人居然就紧张成这样……还真是世事难料。
  陆怀卿的心情却更为复杂。
  她听到江蓠带着哭腔的安慰,不免更加害怕。
  这样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实在和前世濒死的感觉太过相像。
  江蓠的哭声和前世她死时,宫人们哭泣的声音重合。
  “不用怕,你已经用过药了。”
  陆怀卿被傅葭临紧紧攥住手:“不会有事的。”
  他冷静的声音里隐隐约约透着几分慌乱。
  这话却让陆怀卿渐渐平静了下来。
  前世傅葭临虽然可怕,但傅葭临在她眼里,也是除了阿娜和阿姐外,最厉害的人。
  不仅厉害,他也是唯一会愿意帮她和漠北的人。
  陆怀卿望着傅葭临眼底的慌乱,逐渐觉得眼前这幕熟悉了起来。
  对了,前世傅葭临也有这般急过。
  那是她为质的第三年,傅葭临在入冬前,把他的皇嫂谢识微接进了皇宫住。
  陆怀卿前世不知道谢识微和她的关系,只觉得谢识微看起来就玉洁冰清。
  等到谈话时,她又发现谢识微博学广记,虽然容貌不过清秀,但言谈间很是吸引人。
  而且谢识微从不嫌弃她是异族血脉,还认真和她讲大燕的一些小事情。
  后来,有人提醒,陆怀卿才惊觉她和谢识微眉眼长得很像。不过两人细微处的不同,就导致两人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谢识微清冷,而她艳丽。
  陆怀卿是个很知情识趣的人,她很快猜测傅葭临的好心,肯定和这份相像脱不了关系。
  她就开始主动疏远傅葭临,每次他如往常般召她,她就推脱说身子不适。
  在她第五次回绝来通传的江德忠后,傅葭临有快一个月都没有再找她。
  陆怀卿觉得自己果真是猜对了。
  她就不去打扰人家青梅竹马叙旧了,也算是报答傅葭临。
  直到冬至那日,她裹着被子无聊地看着雪大片大片地落下。雪地里有一只玉面狸,它黄混着黑的毛,在纯白的雪地里格外显眼。
  但陆怀卿没想到它会一个跃起,往她怀里蹦了过来。
  她被裹得太厚,还没来得及把猫扔地上,就听到傅葭临凶道:“朕的猫,不许扔。”
  陆怀卿闻言脸都白了。
  她在漠北大乱时颠沛流离,曾为了躲避叛军搜索,在草丛里趴了整夜。原本只是轻微的喘咳之症,自那以后就更加严重了。
  但她不敢和傅葭临说,只得抱着怀里的猫,尴尬陪笑。
  傅葭临:“不过你要是实在喜欢,朕勉强也能够分你,只要……”
  陆怀卿实在喘不过气,直接往后栽倒晕了过去,也没能听清傅葭临说的“只要什么”。
  等她睡眼迷蒙间,却听到了傅葭临大发雷霆。
  傅葭临平日里就算是赐死人,眼里也不见得有多少情绪。
  那日的傅葭临却眼眶泛着红意,甚至拔了侍卫的剑,架在何怀之脖子上。
  “陛下,陛下……”陆怀卿道。
  她看到傅葭临的身影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比她还苍白的脸上,浮起失而复得般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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