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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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喉结滚动,无声的张了张唇。可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便累的昏睡了过去。
  重新回到钱府时,天已经大亮。
  因着谢今澜之故,钱家上下人心惶惶,光是大夫就叫了十余名来。
  云玳洗漱之后,走到了谢今澜暂时歇脚的院子,西北与东南二人正守在门外,看见她来,两人默契的让开了一条路。
  云玳停在东南跟前,问他,“这几日可以让我照顾他吗?”
  东南错愕片刻,随即连连点头。
  就在云玳推门而进时,东南问:“姑娘是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担忧主子?”
  对云玳而言,两者并未有什么区别,可东南却说的头头是道,“那姑娘不妨问问自个儿的心,究竟是愧疚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东南的声音如同古老铜钟,敲击之后的余韵迟迟不散。
  -
  谢今澜是在三日后的午间醒来的,云玳用过午膳后回来时没有在床榻上瞧见人,心下一慌,连忙跑出屋外去寻人。
  正好行至院子正中时,她看见了回廊上,只披着一件外衫,目光悠悠看着她的谢今澜。
  他一直站在那里,岂不是将她方才所有的慌乱都看在了眼里。
  云玳抿着唇,朝着谢今澜走去,“你醒了。”
  谢今澜目光深沉的看着她,随即垂下眼睫,似有若无的发出一声低笑,那笑声中含着自嘲与无奈。再抬眼时,他走向回廊栏台坐下,“陪我坐会儿。”
  云玳挪着步子走过去,坐在与他相隔一人的位置上,谢今澜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还记得离京前夕,我对东南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
  谢今澜:“我从不觉得我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但是如今我发现我是不是高看了自己?否则为何每每遇到你的事,哪怕我花了力气算计,哪怕下了决定,也总是走不到想要的结果上去。”
  “就像……我明明不想再过问你的事情,这两月里我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剿匪上,可到了夜里,还是会不可抑制的想起你。”
  “我不想承认,可下意识想要救你的反应骗不了人。”
  谢今澜的嗓音始终平静,“玳玳,回来好吗?”
  “谢今澜,你莫不是忘了先前将我关在驿站的事情,凭什么你说如何就如何。”
  “若你能消气,也可以将我关起来。”
  “……”
  见她面色不好,谢今澜又道:“先前是因为许商延,我行事过激才做出那些事来,日后不会了。”
  “那日后若是还有别人呢?”
  谢今澜晓得她一向会气人,光是想想那般场景,谢今澜都有些控制不住升腾的戾气。
  他压下那些不好的情绪,信誓旦旦的道:“不会有别人,就算有,我也会尊重你的意愿。”
  云玳对他的话,一个字不信。被算计那么多回,她才不会像从前那样傻乎乎的相信他。
  正想继续反驳之时,余光看见了他半藏在袖笼中,被包扎的看不见皮肉的手指,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被咽了回去。
  谢今澜轻笑道:“手上无碍,大夫说养个十天半月,只要不做重活,或许能恢复过来。”
  “上回谢谢你了。”云玳别扭的转头,“如果不是你,我或许已经尸骨无存了。”
  “那你回来吗?”
  略显生硬的话让云玳身子一僵,她盯着他,缓慢的启唇,“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知道你在这里停留多久,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吩咐,至于别的……”
  她欲言又止,像是在斟酌怎么说才不会让他伤心一般。
  “我知道了。”谢今澜早就预料到结果,所以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那接下来的几日,还要麻烦你继续照顾了。”
  刚刚放出的话云玳自然不会打自个儿的脸,况且他的手有她的原因,便是他不提,云玳也会继续照料到他彻底好了为止。
  谢今澜缓缓起身,身子晃悠了两下,捏着眉心道:“力气还没恢复过来,要麻烦你扶我回去了。”
  他能演这件事云玳是晓得的,并且亲眼看见过他将一个结巴纨绔演的惟妙惟肖,令人分辨不出真假。
  眼下他这一出,云玳懒得去分辨便遂了他的意,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如同两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般,慢悠悠的走进屋内。
  云玳将他扶到圆桌旁坐下,“我去拿些热茶来,你先歇息会儿。”
  她刚抬步走到门口,便听见是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如同纸张翻动的声音,原本云玳并未在意,却在转瞬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大惊失色的回头跑向了谢今澜。
  此时他的手里正捏着一张云玳今日无趣之时画的牡丹,纸张被微微掀一角,下一张便是她昨日鬼使神差作的一幅画,若是被谢今澜看见……
  云玳一巴掌按在牡丹上,心有余悸的从谢今澜手里将一叠纸张夺过,“没什么好看的,你先歇息,我去端茶。”
  谢今澜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逐渐弥漫起一丝欣喜若狂的笑意,指尖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他方才,都看见了。
  第92章
  云玳胡乱的抱着一叠纸张离开, 那被压在下面的画光想想被谢今澜看到的场面,云玳便懊恼不已。
  眼下已经出了屋子,她左右看了看, 随便找了处地方将这些东西埋下后,又用力的在泥土上踩了踩, 确定不会被人发现后才转身离开。
  等她沏茶回来时,怀中早已不见画的踪影。
  她行至谢今澜跟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推至他面前时发现他有些气喘, 露出的脖颈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云玳心下疑云重重, 不明白他为何坐在这儿都能这么累。
  “我扶你去床榻上躺着吧。”
  谢今澜应了一声, 却又舍不得她亲自倒的茶水,不顾滚烫,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才被云玳搀扶着去了床榻。
  从始至终, 他的目光都没有从云玳的身上挪开过,双眸里的笑意与星光是勾人沉醉的引子, 那样的眼神,云玳看一眼便有些面红耳赤。仿佛无关其他, 而是身子最本能的反应。
  云玳暗骂自个儿没出息,面上却冷淡的起身,作势让他一个人好生歇息。
  “与我说说你这些时日过的如何吧。”
  面对谢今澜时下意识的逆反出现,她喃喃着留下一句‘关你何事’便离开了屋子。
  许是心情极好,便是被呛声了,谢今澜眼底的笑意仍旧止不住, 连带着疲软的身子都精神了许多。
  -
  因着谢今澜醒来,许多堆积的事情一股脑的找上了门。
  云玳不必再如先前那般日夜守着, 于是次日一早,她趁着谢今澜还未醒来,便如往常那般去了茶摊给钱丰买他喜爱的龙井。
  老熟客之故,她一出现,小二便懂事的接过她手中的空茶壶,重新沏好一壶龙井递给她。
  云玳与小二闲谈两句,留下银子便要离开时,隐隐听见了有人在身后唤她,“玳玳!”
  云玳没想到在这陌生的地方还能遇着熟人,转头看见对方的瞬间,她双眸瞪大,不可思议的道:“嫂子!”
  这一惊呼被周遭喝茶闲谈的客人听了个清楚。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流转。
  云玳迫不及待的朝着木梯走了过去,这才看见站在二楼栏杆处的许映礼,“兄长!”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黎秋宜察觉到注视在他们身上的目光,顿时笑着拉过云玳的手,“咱们进去说。”
  云玳适才反应过来他们如今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叙旧,于是连连点头。
  随着他们走进厢房,底下突然传来一阵轰动,一辆马车停在茶摊门口,那守在马车旁怀中抱着刀的男人扫视了一眼,方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百姓顿时住了嘴。
  这头厢房内,云玳好奇询问:“兄长与嫂子怎会来此?阳城呢?没有县令在,不会出事吗?”
  “谁说阳城没有县令了。”
  黎秋宜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玳玳,你与阿延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是我们拖累了他,害得你们俩夫妻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云玳连忙道:“嫂子严重了。”
  “还喊嫂子呢。”黎秋宜转眼又叹道:“是我们阿延没福气,当初我替他争到了你,可这小子守不住啊。”
  如今再提起许商延,云玳也有些恍惚,好似与他成亲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玳玳,如今阿延懂事了,映礼身子不行向圣上请辞后,阿延便主动做了阳城的师爷,他说终有一日他会官袍加身,去上京看看。说是去上京看看,实则我知晓,他做这一切只是想给你看。”
  黎秋宜温柔询问,“玳玳,你如何想呢?”
  如今平王已废,许商延舍了他清高的心思,愿意从最小的官儿做起一步步往上爬,若是先前,云玳定会欣慰。
  可是如今……
  “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
  云玳沉默许久,黎秋宜眼底落下一抹失望,随即又转暗为明,扭头看了一眼许映礼,“你先出去,我与玳玳说几句体己话。”
  许映礼一声不吭的往外走。
  “怎么感觉兄长沉默了许多?”
  黎秋宜淡笑道:“他说不了话了。”
  云玳错愕,伴随着关门声,她担忧道:“找大夫看了吗?”
  “没用的,这辈子就这样了。”黎秋宜提起此事时,并未有什么难过的情绪。
  可云玳当初见过他们二人有多恩爱,黎秋宜眼下能这般平静,恐怕不是不难过,而是难过到了极点后便接受了。
  “嫂子,你待兄长真好。”
  那份不离不弃的感情,总归是世人都艳羡的。
  “不说他了,此番我与他四处游历,能遇见你或许是老天给我们阿延的机会,所以嫂子想劝劝你,能不能再回头看看他。”
  云玳没有回应,反而问道:“嫂子知晓我与阿延成亲的来龙去脉吗?”
  黎秋宜叹息一声,“阿延与我说过了。可是玳玳,我觉着再没有比阿延与你更相配的人了。像那般高高在上的公子,他们生来便有任性的资本,今个儿可以因为喜欢二字为你付出一切,来日也会因为厌弃二字让你此生受尽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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