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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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神涣散,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愣怔半晌,他从腰间摸出一只铁酒壶,一本记事册。
  饮一口烈酒,翻开竹册子,眯着眼找半天,找到“陇阳道,一人当关”字样,沾了沾身上的血,痛痛快快一笔抹去。
  “尊者!”他道,“学生今日,又得了您的遗泽!感恩尊者。”
  东方敛敲敲云昭,轻描淡写:“他记的,都是我当年打过的仗。我的战略战术,他都学到了皮毛,叫我声老师,倒也未尝不可。”
  云昭盯他:“庙不是还没炸吗?你怎么有记忆了?”
  东方敛定住。
  他当然没有记忆,他只是把赵宗元的记忆翻了一遍,关于对方崇拜学习自己的部分就,随便,来来回回多看了两眼。
  这种大实话可不能说。
  他淡定转移话题:“赵宗元死亡前,缺失一段记忆。”
  “嗯?”云昭成功被带走,“怎么回事?”
  他轻轻用指尖敲击她的肩,沉吟道:“不确定。再看看。去查一下那个鬼。”
  “好。”云昭点头,“谢谢你啊。”
  要不是他给她看了这段历史,恐怕阿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陇阳道,赵叔叔曾与他们并肩而战。
  后来赵叔叔被废修为,被刺字,被流放,自始至终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
  东方敛摆摆手,示意不必与他客气。
  幻象消失。
  云昭眼前的赵宗元褪去满面血污,恢复了清瘦秀美的模样,只是从活人变成了一具尸。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遗憾被折断羽翼,幽禁一生。
  临了以自身性命,为民请愿。
  “昭昭?云昭!”
  云昭回头,与云满霜对上视线。
  恍惚间,阿爹的身影与幻象中杀出重围的年轻云满霜重叠。
  “怎么哭了?”云满霜大步上前。
  云昭阻止不及:“哎——”
  云满霜低头,看见自己踩碎了一地白色小旱莲:“……”
  “阿爹。”云昭低低地,悄声告诉云满霜,“赵叔叔他没有抛弃你们。陇阳道,他在。”
  云满霜双目陡然睁大。
  瞳仁剧震,额角猛跳。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厚实的手掌微微发抖,他喃喃道:“没有怪兽过来的……道口。是他。”
  云昭点头:“嗯。”
  云满霜缓而重地点了下头,嘴角轻轻地颤。
  他盯着赵宗元遗容,好半晌,憋出一句:“二哥一定,查明一切,你安心。”
  云昭望着阿爹可靠的背影,心道:‘按照话本里的路数,阿爹一定会继承义弟的精神与遗愿,爆发全部威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势如破竹!’
  云满霜微微侧过半张脸。
  半明半暗的光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强大,势盛,令人心安。
  他沉声开口:“这个案子,昭昭,你怎么看?”
  云昭:“……???”
  *
  连续赶了十日路,众人都疲了。
  天色已晚,老仆便安排云满霜一行在赵宗元的宅子里歇下。
  毕竟那鬼就是在夜里抓人,夜里睡觉,也能算是半个查案。
  云满霜去了赵宗元的书房。
  云昭没跟进去,隔着窗纸,见阿爹缓缓抚过里面的书桌、太师椅、书架,把笔筒里的笔一支一支捞出来,放在掌心轻轻摩挲。
  她正要掉头离开,云满霜却忽然隔窗唤她。
  “就在书房凑合一晚吧,”他的声音有些疲累,“阿爹坐你赵叔叔的椅子睡,你去里面榻上睡。”
  云昭摆手:“不用,我回厢房。”
  云满霜欲言又止:“虽说怪力乱神不可信,但……”
  云昭刚刚也看过那些证据,确实有不少百姓曾经死里逃生——差点儿就被鬼拉到床底下去。
  她笑道:“阿爹是怕鬼来找我啊?”
  云满霜头疼:“那倒不是……”
  云昭嘿嘿笑道:“我还怕它不来呢。”
  那鬼要是敢来找她,它会发现,她床上已经有另一只鬼。
  一只太上变的鬼。
  想想都替它刺激!
  “你呀!”云满霜指指点点,“胆大包天,百无禁忌。整个大继就数你胆最大!”
  云昭笑着跑了。
  可不是,除了她,谁敢跟太上睡觉。
  第61章 独上青楼
  东方敛穿门进入厢房。
  眼风四下一扫,嫌弃到不行。
  赵宗元是个被软禁的罪人,无事不会有客上门,有客上门必没好事——于是客厢常年冷清空置,也是赵宗元死前便猜到京都会有贵人来,这才特地叫人清理腾扫出了房间。
  自然是诸般不到位。
  这些日子忙他的丧事,更是没人记得这客房。
  今日要住人了,这才有人匆匆赶过来,囫囵打理了一遍。
  只见一溜溜水珠沾在桌面上,混着积灰,勾芡出明明暗暗的条纹——擦桌糊弄的痕迹一目了然。
  桌上的茶具很有年头,一看就是个摆设——从哪处装饰置物架上临时搬过来的。
  灯上糊了一层乌黑腻渍,靠近能闻见劣质灯油的气味。
  床榻简陋,被褥倒是新的,只是在箱底不知道压了多少年,表层泛黄,卷里面的部分雪白。
  简直没眼看。
  东方敛都气笑了。
  他可是受了人间三千年香火的金贵人物——这种屋,能住?这种床,能睡?
  决计不能。
  他正暗暗磨牙,两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云昭带着夜雾踏进厢房,返身阖上门,眉眼疲倦,恹恹走进卧房,看也没看,扑通一声就仰倒在床榻上。
  东方敛:“嘶——”
  云昭翻了个身,懒懒瞥向他:“嗯?”
  他缓缓拎回手指:“没。”
  云昭冲他招了招手:“快上来。”
  东方敛:“……”
  瞬移至床榻,淡定往里面一躺。
  这床看着不怎么样,躺起来倒也凑合,还挺软。
  他轻啧一声,将悬在腰间的长剑取下,放在她手边。
  云昭并没有发现这把剑与他平时挂在身上的装饰剑有什么区别。
  她戳了戳他,悄声问:“你怎么来的?神身在哪?”
  她还惦记着他是不是扒飞舟下面跟来的,那画面……啧。
  半晌不见动静,她狐疑地偏头望他。
  只见他冷冷盯着屋梁,很不高兴,也不理人。
  云昭:“?”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鬼这种东西真是阴晴不定。
  她实在好奇,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喂,你到底怎么过来的?”
  他凉凉扯了扯唇,没好气道:“你管我。”
  云昭:“?”
  她惊奇地翻了个身,手肘撑着床榻,歪头看他:“难道我猜对啦?神身真是扒在行天舟底下过来的?”
  东方敛:“……???”
  愣了一瞬,他极缓、极缓地挑起了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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