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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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你如何能说出死了好这般凉薄的话来?”
  顾甚微瞧着那傅老大人,见他手抖得厉害,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在袖袋里头摸了摸,摸出了一颗带着蜡的丸药,想着若是这老儿叫韩时宴给气了个半死,她还能够在最后关头给他怼进去,救下他一命。
  韩时宴定定地看着傅老大人,他虽然口出恶言,活脱脱的就像是一个欺负老者的恶棍。
  可说了这么多,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依然淡然得很,不见喜怒。
  “汴河里的血水,可是他一人所流?菜市口一地的脑袋,可是长在他一人肩头?”
  “傅大人若是跪在汴京城中,给他做个孝子贤孙,端着他的牌位上早朝据理力争,韩某自是懒得多费口舌;我们在朝为官,可以有不同见解,可以针锋相对……”
  “可唯独有一件事必须大同:敌不可跪,地不可失。”
  “傅大人什么时候在那北朝人面前站起来了,韩某什么时候负荆请罪,什么时候承认你是前辈。”
  韩时宴说着,袖子一甩,朝着营帐门口走去。
  这会儿的功夫,孙思武已经办妥了外头的事情,同魏长命一道儿恰好赶到了营帐跟前,他冲韩时宴点了点头,又冲着营帐里头的傅老大人拱了拱手。
  “傅大人,火已经灭掉了,蛇的尸体也都清理干净了。驱蛇药送得及时,北朝使臣也没有受伤。我叫人搜查了营地,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的踪迹。”
  他说着,朝着营帐里头抬眸一瞧,见那赵槿穿着中衣坐在箱笼中,脸色瞬间有些微妙起来。
  不是!是那床不软和,还是赵槿怕鬼,要不怎么还有躲在箱笼中睡觉的癖好!
  他脑中胡思乱想着,又瞧见那箱笼边上搭着的绳子,表情更是复杂起来……
  傅老大人听着,神色缓和了几分,“某知晓了,你叫人请汤郎中来给赵大人瞧瞧吧,他受了伤。你请人查探一下,看方才有没有人瞧见赵大人离开营地。”
  “再有那徐逸,去附近买一副棺材来,早些送他回汴京吧。”
  他说着,眼眸一动,又补充道,“同那北朝使臣暗示几句,是西夏人不想我们和谈,是以故意派人前来相害。”
  “今夜务必继续加强巡逻,那驱蛇人还没有找到,以防再有第二次袭击。待明日一早天亮,咱们便按照原计划继续启程……”
  顾甚微听着,有些诧异地看了傅老大人一眼。
  他的脸色实在是算不得好,只不过倒是少见的打起精神吩咐了下去。
  她想着,亦是朝着门口走去,对着魏长命点了点头,“你待在傅大人身边。”
  魏长命轻轻的应了声,身形一闪,站到了傅大人身后。
  顾甚微没有回头,往前走了几步,追上了韩时宴,“这孙思武果真有几分本事,营地一下子又安顿好了。”
  “可惜那只烤鸡了,鸡腿你没有吃上”,韩时宴没有接过顾甚微的话头,却是来了这么一句。
  他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块肉脯来,递给了顾甚微,“我家中厨娘做的,里头放了蜂糖,既有甜味又有肉香,你且尝尝。”
  顾甚微不客气拿着放进了嘴中,那肉干入口满嘴都是香味,比这营地里的烧焦了的蛇肉还香。
  “你觉得赵槿是单纯的受害人,还是那驱蛇人的同伙?毕竟这些话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顾甚微一边说着,一边冲着韩时宴问道。
  这会儿云层散去了不少,月光透过缝隙洒落了下来,照亮了整个营地,虽然两人都没有说去哪里,但都默契的朝着那囚犯营地的方向而去。
  韩时宴摇了摇头,“不好说。他应该的确是被捆了很久,身上的绳索勒得很厉害,腿脚发麻也是真的。”
  若非顾甚微用脚扶了他一下,他还不脸朝地直接磕掉两颗大门牙!
  简直毁终身!
  毕竟官家不想在朝堂上看到一个说话就漏风的大臣,而大雍也不会派出没牙仔去敌国丢脸。
  “易容术这种东西,实在是邪门。若被有心之人滥用,怕是日后会很棘手。毕竟谁也不知晓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是不是被顶替了,是人还是鬼!”
  顾甚微听着,赞同的点了点头。
  林毒婆的易容术已经很高超,但她多少还讲究一个相似,可这驱蛇人明显本领更高强,她甚至可以无视男女。
  有这么一个人在,确实是会让人与人之间失去信任,办案也变得麻烦百倍。
  是以,他们一定要尽快抓到这个人!
  “易容术这种东西,是好是坏要看怎么使用。它可以让李东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又岂是坏事。”
  顾甚微说着,冲着韩时宴的袖袋看了过去,韩时宴一怔,轻笑出声,他摇了摇头,“袖袋里没有了,不过马车当中有,还有好些我阿娘准备的干粮零嘴。”
  顾甚微吐了吐舌头,清了清嗓子,“谁想继续吃肉脯了?我是想说,有没有可能齐王便是那个幕后之人?”
  韩时宴一怔,他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不太可能。齐王同官家还有我阿娘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也算是有些兄弟情谊在的。齐王当年他母亲也是宠妃,原本对于那个位置便有一争之力。”
  “只不过他胸无大志,是以让母族全力支持如今的官家继位……而且……”
  韩时宴的话说了一半,并没有再继续下去。
  流放的队伍已经到了,那边的褚良辰像是一早就猜到他们要过来,他冲着那押送官说了几句话,押送官瞧见不远处的韩时宴同顾甚微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褚良辰得了准许,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第206章 相似的人
  这会儿动乱已进入尾声,广阔的扎营地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顾甚微默不作声的走在前头,领着褚良辰同韩时宴一路往北行,待离那营地略远些确认那边的人都听不见了方才停了下来。
  官道的右侧是水渠,潺潺流水声在此刻格外的清晰,再往更远的地方去,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一片一片的绿。
  顾甚微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单刀直入的冲着褚良辰问道,“你那驱蛇的本事,是同谁学的?”
  褚良辰却是误会了,他脸色一白冲着顾甚微摇了摇头,“那些蛇不是我放的,你救了小景,那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在其中,我岂能放蛇?”
  顾甚微轻叹了一口气,她知晓褚良辰这个人撇开王景,压根儿没有什么是非观念。
  没有想到事到如今,他还是这般随心所欲。
  她想着,瞪了褚良辰一眼,“便是里头没有我,你也不能随便驱蛇要人性命。”
  “我自是知晓不是你驱的蛇,我问的是你这一身本事是跟谁学的,那老天爷又不是你父亲,还能让你一出生便有功夫傍身?”
  褚良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着顾甚微的眼睛亮了几分。
  “是跟我姑母学的。”
  顾甚微闻言,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
  春风拂面,将褚良辰的衣袖吹得微微有些鼓起,藏在里头的一条绿油油的小蛇好奇的探出头来,它看了看韩时宴,又看了看顾甚微,果断的选中了其中的弱者韩御史,吐了吐信子。
  韩时宴头皮一麻,下意识就去摸弩机。
  那手指刚触碰到冰凉的木头,就让他身子僵住了。
  不是!他不是文官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顶多一头撞柱死谏的文官,怎么现在遇事第一个念头就是动手!
  顾甚微同褚良辰并不能体会韩时宴的这种纠结,毕竟他们遇事没念头就已经动了手。
  褚良辰见小蛇冒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它给挡了回去。
  “这条蛇名叫遇喜,大人且看它通身绿莹莹犹如玉石,乃是那原本普通竹叶青加毒药喂养而成,驱蛇人都管它叫鬼灯,被它咬上一口,那坟头上就只能腾起鬼火了,像是指引你去幽冥的灯。”
  韩时宴听着,脑海中千回百转,褚良辰一直身边藏蛇,开封府的人没有发现?那有这种本事的人,岂不是可以在地牢当中大杀八方?
  他顷刻写好了几百字的奏章,却是听那褚良辰又道:
  “这是方才从蛇群中选中的,这驱蛇人不怎么讲究,蛇群颜色杂乱且胖瘦不一,实在叫人看得浑身难受。唯独这条鬼灯,色泽均匀又艳丽,一看便像个贵公子……”
  韩时宴一梗,在脑中撕毁了那封名为《开封封地牢查漏补缺十八条》的奏章,无语地看向了顾甚微。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认识顾甚微之后。
  原本他身边那些谦和有礼,文质彬彬的人好像一下子都死绝了一般。方圆十里地里,就找不到一个正常人!鬼的蛇中贵公子,当初褚良辰就是因为王景是人中贵公子,所以才留下他的吧?
  韩时宴默默嘀咕着,却见顾甚微一脸的欣喜。
  只见她冲着褚良辰竖起了大拇指,“干得好!先前我便担心你贸然冲出来驱蛇,那就不是帮我,那是当众抢屎盆子,生怕我们头上空空没帽子!”
  “两国的酒酿饭袋都恨不得立即找个凶手应付交差,你若冒出来那还不是羊自己脱了毛跳进炖锅里直接上桌。”
  她说着伸出手朝着褚良辰的衣袖探去,那条绿油油的蛇哪里还有先前对着他呲牙咧嘴的凶相?
  它扭着身体就差把自己扭成了麻花,乖巧又谄媚的用自己头去碰顾甚微的手指尖儿。
  韩时宴瞬间无语,他觉得自己藏着的弩机都气得要扭动起来。
  这年头怎么连蛇都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谄媚小人!
  “贵公子知晓怎么回家么?你可能驱使它回去找它原来的主人?”
  褚良辰听着顾甚微的问话,点了点头,他弯下腰去,将那条绿色的小蛇放到了地上,然后嘴中发出了一些嘶嘶的诡异怪叫。
  那绿色遇喜先是像没头苍蝇一般乱转了几圈,然后探了探身子继续朝北游去。
  “韩御史怎么瞧着气呼呼的?莫不是这风喝多了?今日刮的也不是西北风啊!”
  韩时宴回过神来,竟是一时哑口无言,他能说什么?他能说他在骂一条蛇狗眼看人低?
  顾甚微见他不语,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雍就是这么稀烂的,也不是你的错,别太伤心了。在这荒郊野岭的若是气死了,没有棺材埋尸。”
  韩时宴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要怼回去,却见那绿蛇像是生了翅膀一般,一跃过了那水渠,直奔田野。
  他见顾甚微同褚良辰已经跟上,哪里还敢停留,抬脚便小跑着追了上去,他不能叫蛇等他吧?
  进了原野,四周愈发的安静了起来,连水渠里的水声都听不到了。
  “我小时候是被寄养在旁人家中的,我没有见过我爹娘。姑母是个江湖人士,一年大约来探我两三回。每回回来,便会教我一些功夫,还有驱蛇的本事。”
  “养我的那户人家是汴河上的船夫,我会走路就会水了,七八岁就跟着跑船,下水捞尸。”
  顾甚微认真地听着,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怎么可以确认她是你姑母?”
  “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像姑母。我从前每年最高兴的日子,便是姑母来看我,毕竟那时候我以为他是我唯一的血缘亲人。到了我十岁那一年,我问姑母我爹娘的坟地在哪里。”
  “他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我自是以为他们死了。姑母当时哈哈大笑,她说她要带我去见我阿爹阿娘。”
  褚良辰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格外的平静,他看着前头游走的小绿蛇,眼中满是柔软。
  “我们去了汴河附近一处庄子,白色的墙灰色的瓦,墙角还种着小桃花。我跟着跑船的时候,时常会经过那处园子,当时我心中在想,我阿爹阿娘离我这般近,缘何不来看我?”
  “那院子处处鸟语花香,瞧着宛若人间仙境,那还是我头一回去到那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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