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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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筝回到银竹雅堂,门前的积雪已被午后的阳光融化。剩下些雪堆,零星散落。筝牵着措措跨进门,院内站着的人,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轻轻唤了声:“二郎。”
  崔植筠回过头,在望见太史筝时,露出了难得的笑。
  他道:“夫人回来了。”
  筝望着崔植筠的笑,陷入猜疑的漩涡,无法自拔。
  她现在怎么看崔植筠都觉反常。
  就连崔植筠朝她走来,她都没察觉。直到,他的胸膛遮挡住眼中的光,筝才回过神,瞧他牵过了自己手中的狗绳,筝问:“你不是去上值了?怎么回来这么早?”
  崔植筠在太史筝面前俯身解开措措,温柔摸了摸它的头,“下午无课,就提前回来了。夫人的快雪宴,赏的如何?”
  “还好。”筝微微点头,只字未提宴上的事。
  崔植筠便没多问。
  他收起狗绳搁在一边,又开口说:“今晚我想带夫人出去一趟,不知夫人可有空闲?”
  “带我出去?去哪?”筝皱了皱眉。
  崔植筠闻言直起身,筝看见他眉眼仍有几分笑意。
  崔植筠应了声:“去见个人。”
  太史筝便惶然四起。不对劲,好不对劲。难不成崔植筠是要……跟她摊牌了?!
  第66章 醋劲
  酉时将入, 崔植筠却特意在出发前拿着身干净衣裳进了浴间。这可惹得坐在门廊下的太史筝,诧异抱起双臂,两条腿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筝就这么紧盯着浴间门, 陷入沉思。
  吴婶打她面前路过, 回眸看了廊下人一眼,本想就此离去, 却还是因为好奇心转头折了回去,“娘子, 您这是怎的?是冷吗?用不用老奴给您烧个炭盆暖和暖和?”
  筝摇摇头,抖动的双腿依旧没停。
  她的局促全写在脸上。
  筝不经意看了眼吴婶, 开口便问:“吴婶, 你说现在不早不晚,二郎这会儿洗澡是作甚?”
  吴婶觉得纳闷, 她跟着瞧了瞧浴间的门, “那还能作甚?听说娘子和二郎君今晚上不是打算出门?既然是跟您一块,郎君可不得好好收拾收拾?岂能给您丢人?再说了, 他这样正常得很。您是不知道, 二郎君打小就爱干净, 一天洗三回的时候,老奴也见过。这今儿才洗一回, 不算什么稀罕事。”
  太史筝不听, 他总觉得崔植筠有猫腻。
  到底是见谁?他是打死没说,如此把筝难受得心急火燎, 抓耳挠腮。再加上今儿中午那些事,更加重了筝的猜想, 且看她将双臂一垂,忍不住抱怨道:“洗洗洗, 也不怕洗掉皮了,干脆住浴间得了!”
  只是筝这一抱怨,吴婶更纳闷了。她想这郎君爱干净是好事,怎么惹着眼前这位了?不过很快,在崔植筠从浴间出来之后,一切疑惑全都豁然浮出水面。
  “夫人出门,可要洗漱洗漱,换身衣裳?”崔植筠来到太史筝面前,语气如常。
  但瞧他大抵是只净了净面,随意洗了洗。可他身上那隐隐散发出的桂花香,却叫起身探头,在崔植筠身边徘徊半晌的太史筝,不甚满意。
  筝噘嘴望向眼前人,带着不满打趣道:“郎君,今日好香啊——我瞧咱们这见的一定是位娘子吧。那我可不换,我这样挺好!我不能抢了郎君你的风头呀!吴婶,你说是不是?”
  吴婶在旁闻言笑而不语。
  崔植筠却惊讶了句:“夫人怎知是位娘子?”
  什么?还真给猜对了。
  崔植筠,你还真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筝的笑容在他的话音中凝固,她立刻哼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崔植筠抬眼时不明所以,他这老实人总也看不出个眉高眼低来。他问吴婶,“她这是怎么?还有什么香气……”
  崔植筠说着拎起衣领,搁在鼻子前头闻了闻,“我怎么没闻着?您闻到了吗?”
  “香气?”
  吴婶装着样子左右闻了闻,她皱着眉头很像样子,“是有股味,不过不是什么香味。”
  “不是香味?那是什么?”崔植筠无解,吴婶直起了身,“醋,是股醋味。不行,这我得好好找找,别是谁家醋坛子倒了,还傻不愣登的不知道。这味可冲着呢!不快点扶起来,能酸倒一片呢——”
  吴婶抬手故意在崔植筠面前使劲挥了挥,崔植筠却还疑惑着往后退了退,“有……有吗?”
  “有,怎么没有?”
  吴婶瞧着崔植筠那个笨模样,话都快说到他脸上,也听不明白。便搪塞了几句,抬脚匆匆离去,“郎君就在这儿好好闻闻,约摸着一开门味道还能散出来。老奴这就上院外头找找去,找找去……”
  吴婶走了。
  崔植筠站在空荡的廊前,看着纷纷离去的两个人,下意识探出鼻子闻了闻。可空气中除去雨雪的潮湿气,就再无多余的味道。
  崔植筠独自愣了半晌,最后只在心下暗道:“分明…没有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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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该是启行。
  崔植筠伸手叩了东屋的门。
  谁知,他才刚轻叩了一下,连指尖都未来得及离开门板。太史筝就在里头好似等着开门般,立刻打开了门。崔植筠举目望去,惊讶不已,这真是好臭的一张脸。
  难不成是快雪宴上又生事端?可眼前人为何不曾提及分毫?
  崔植筠看着太史筝的目光,也会隐隐有些在意。可筝却想叫崔植筠猜猜她的心思,然后再能与她开诚布公的说说话。只是眼前人瞧上去心如止水,完全没有一丝异常。
  但见崔植筠看着筝的那张臭脸,轻声相问:“夫人,是哪里不舒服?不若我们就改日?”
  “……”太史筝撇撇嘴,这呆木头怎么就看不出个好歹?
  好烦。
  “我好得很,用不着!”
  太史筝大喝一声,闷闷跨出了门,她现在可算是理解为何宋明月,见到老三是那副吃醋怨怼的样子了。他们家的男人,还真是一样的傻头傻脑!没一个聪明蛋。
  崔植筠望着自家媳妇疾步远走的身影,惑然无解,却还是赶忙追了上去。
  就这么,小两口缄口穿过必经的小花园。再瞧此时的太史筝已经气成了一团。她时不时回头相看,却总在崔植筠准备张口与她搭话时,又将头狠狠转了过去。
  弄得跟在身后谨慎行事的崔植筠,亦不敢轻易招惹。
  可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崔植筠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竟猛然加快脚步,在路过太史筝时牵住了她的手。
  一瞬间被他握紧掌心。
  太史筝愕然朝那离自己半尺的背影望去,她的手臂渐渐随着眼前人的动作抬起,脚步也愈发紧凑。崔植筠居然主动牵了自己。
  筝心头的怒火,被压下几分。但她并不是会被这些小恩小惠哄骗的人。
  筝故意甩了甩崔植筠的手。
  没想到,崔植筠抓得很紧,二人的手掌就像是严丝合缝地粘在一起。
  筝红了脸,虽说是小恩小惠,但也有些许甜蜜。她也从没享受过崔植筠的主动,所以现在就暂且放下吧。如此,小两口牵着手,从脚下生风的你追我赶,变成眼下的迎着晚霞慢慢走。
  崔植筠感受到身后人的平静,便选择在此时开口道:“我瞧你不大高兴,快雪宴上,母亲又为难你了?”
  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筝抬起了本垂落的双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崔植筠看她不答,又将人拉近了些,“若是有什么事,就与我说。我是你的……”肉麻的称呼挂在嘴边,崔植筠还是难以适应地将话咽了下,“总之,你不必一个人扛着,伯府的人情难应付,我都明了。”
  筝会心一笑,她的不安似乎正在被崔植筠逐渐抚平。
  她想自己或许真的错怪了他。
  “是难应付。二郎不知,三姑奶奶要给你与三郎纳妾。”筝故意将这话说与崔植筠听。
  崔植筠闻言不可思议地转过了头,他开口时还是那么义正严词,“什么?三姑奶奶缘何如此?你我成婚月余就与晚辈提纳妾之事,实在不该是长辈之为。”
  筝一听崔植筠说这话,猛然停下脚步,“哦,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若成婚不是月余,就可提纳妾之事了?好啊,崔植筠,我就知道你有二心。你这人压根就不想看上去的那样正经可靠。”
  “我不想和你牵手了,你快把手给我撒开——”
  筝起了急。
  崔植筠拽着她将要脱离的手,连连解释道:“夫人误会,我对纳妾之事绝不赞成。且说我未与夫人成婚之前,甚至从未想过娶妻之事,所以更莫要提纳妾了。有道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能与夫人携手已是不易,又何故要平添烦恼,惹夫人不悦呢……”
  崔植筠披心相付,这些话并不是简单的承诺。
  太史筝举目时为他惊叹。
  天色亦为他二人落下帷幕。昏暗的小路上,飘落的雪花重回寂静的人间。小两口抬起头,便被风雪落满。行路漫漫,红尘滚滚,若是此生能像今朝一样白了头,就再不枉此刻那……
  没有放开的手。
  筝轻轻念了声:“下雪了。”
  崔植筠也轻轻地答:“嗯。”
  这是他们相识后,同看的第一场雪。是人生万万里的开始,是再回首时最初的回忆……而后,小两口登车而上,马车在雪地上留下痕迹,缓行渐远,最终来到了那晚太史筝撞见崔植筠的小巷前。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筝放下布帘,崔植筠却伸手说:“走吧,去了便知。”
  筝有些犹豫,却还是选择接受他的邀请。
  与之一同下了车。
  两个人的脚印轻踩过雪地,慢慢延伸向巷口,马夫望着风雪中那互相扶持的背影,垂眸坐上了马车。巷口发暗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筝放眼望去,这就是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街巷,到处都是杂乱堆放的木箱,还有远处那些或高或矮的泥巴墙,无不显示着这儿的凄凉。
  太史筝还是一样的不知其解。
  崔植筠还是一样的缄口不言。
  直到来到一户整洁的院门前,崔植筠才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了太史筝那双被自己焐热的手掌。
  筝便乖巧地站在原地,等待崔植筠去叩响那陈旧的木门。
  只是,崔植筠才刚抬起手掌,就转眸对太史筝说:“夫人,我想起有东西落在车上。雪天路滑,你不必跟去,就在这儿门檐下等我。我很快回来。”
  筝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崔植筠回身走远,来时的脚印渐渐与他落下的步子混作一团。筝就这么一个人呵着哈气,默默等待崔植筠归来。谁料,院门却在未被敲动的情况下,独自打开。
  筝茫然应声看去,只见门扉轻开,一个身着布衣看上去与崔植筠年龄相仿的女子抱着个半岁多的娃娃,站了出来。筝望着眼前人,那双剔透的眸子,越睁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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