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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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蕾雅是奥尔杰克斯森号上的一名实习船员。
  没有父母,记不清自己的年龄,但副船长雷利先生说芙蕾雅大概是十四岁。
  她不无不可,就当自己已经来人世间十四年,把上船的日子当成是生日,把船舱下和香克斯巴基的卧室当成是出生地,把奥尔杰克斯森的甲板当成是故乡。
  常年海上的生活让芙蕾雅长得身体结实,体态修长,蜜黄色的肌肤,姜红色的短发,眼睛像是噙着一湖绿色的春水。
  她性格活泼,举止大方,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从海贼窝里沾染的豪气。
  于是,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把芙蕾雅当成是弗雷亚,一个调皮可爱的小男孩。
  香克斯和巴基与芙蕾雅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白天一起训练,一起打扫甲板,一起插科打诨,一起偷偷喝酒,一起为一些无聊的问题争论不休,晚上睡进一个被窝,在睡梦中手脚并用地争夺地盘。
  她甚至还经常在他们面前换衣服,一点都没发育的平板身材更是让他们对于他们的好兄弟弗雷亚一点都不怀疑。
  大人们更没发现,芙蕾雅把帽子一带,拖把一挥,活脱脱一个小男孩,他们笑嘻嘻地一起逗弄叁个男孩,大手在他们的头顶、身上拍来拍去,愣是一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连最聪明的雷利都没发现,尽管除去香克斯和巴基芙蕾雅就和雷利待着的时间最长。
  香克斯仰慕罗杰,芙蕾雅仰慕雷利。
  雷利聪明的头脑,运筹帷幄的姿态,嘴角若隐似现的笑意,坚毅英俊的面孔,细边框眼镜上的反光,额角垂下的一缕金发,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吸引芙蕾雅,她想成为一个像雷利一样的人。
  贾巴喝高了笑哈哈地打趣,让香克斯以后去做船长,让芙蕾雅给香克斯做副船长。
  香克斯眼睛亮了,高兴地大喊,邀请芙蕾雅上船。
  芙蕾雅却不乐意,在她看来要是雷利是船长,奥尔杰克斯森号早都可以游世界八圈了,她才不想要一个和罗杰一样不靠谱的船长。
  大人们听了哈哈直笑,笑声遮盖住了香克斯失望地质问(“为什么啊——”)。
  奥尔杰克斯森号上的傻瓜们终于发现芙蕾雅是个女孩是个平静的上午。
  天气晴朗,风平浪静,奥尔杰克斯森号平静地在海上飘着。 贾巴半合着烟在甲板看航线。昨晚罗杰海贼团又开宴会闹到凌晨,大早上的,除了谁都不搭理的巴雷特,只有必须履行自己职责的航海士还醒着。
  忽然一道尖叫声破开贾巴昏昏沉沉的脑袋。他缓了缓,辨认出那是巴基那小子的声音。紧接着各种咒骂声,碰撞声,鞋底在木板上走动的声音都响了起来,整个奥尔杰克斯森号都被巴基的尖叫叫醒。
  而始作俑者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慌得手足无措。
  “你要死了吗?”巴基白着脸问,嘴唇颤抖,连圆圆的红鼻子都没那么红了。
  芙蕾雅也还在懵逼,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屁股下一团红色的血迹,把床单都染湿了。
  她流血了,止不住,但完全不痛。这种诡异的情况她根本就没听说过,呆了。
  香克斯抿着唇,抓着芙蕾雅的肩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你不会有事的。”
  他用一种发誓的口吻说,就好像只要他说的坚定,芙蕾雅就一定会没事似的。
  芙蕾雅抖了一下,突然悟了,她得了怪病,流血不止,命不久矣。于是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手,强行把叁人的手交迭起来。
  “巴基,香克斯,我很高兴认识你们。一生中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何其荣幸。”她哀切地说。
  巴基四分五裂地蹦起来,“笨蛋,不要说这种像遗言一样的话啊!”
  “巴基我向你坦白,其实你上次差点把你踹进海里的那一脚是我踹的。”
  “什么?!!”
  “还有约翰船长的藏宝图,其实是被我藏了起来。”
  “弗雷亚!!!你去死吧!!!”
  “就快了,就快了。”芙蕾雅拍拍他的手,“等我死了,我的财宝就都归你了。真对不起巴基,我明明答应了以后所有找到的财宝都给你,但我只是想要以后惹你生气了,有东西给你道歉。”
  巴基的表情一下愣住了,他转过头,嘟嘟囔囔地说:“好吧,好吧,看在财宝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芙蕾雅微微笑了,转向香克斯。香克斯已经露出了哭泣的表情。跟永远欢乐的巴基不一样,光是看他那副表情,芙蕾雅就觉得鼻头一酸。
  “香克斯……”她听到自己声音颤抖,“你的草帽,我不小心坐瘪过好几次。”
  “笨蛋,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香克斯把草帽往下拉,盖住他的眼睛。
  芙蕾雅瘪嘴,委屈道,“为什么罗杰大叔把草帽给你,雷利先生就不愿意把他的眼镜给我啊。我真的很想要,你帮我把雷利先生的眼镜放到我的坟墓里好不好,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香克斯沉默地点点头。
  芙蕾雅顿感人生无憾,微笑着等着死亡降临。
  房间里暗暗的,窗帘还没拉开,不规矩地半掩着,一缕光溜进来,让人感到死亡和生命的力量。
  静悄悄的房间里,香克斯是最先忍不住哭出来的,他的肩头一抖一抖,两条泪痕从草帽下沿流下来,滴在地板上。巴基和芙蕾雅一看他哭了,也纷纷忍不住。
  雷利和贾巴赶到,一推门,就看见叁个小孩抱在一起,哭得像是个傻逼,屋子里一团血腥气。
  “这是怎么回事?”雷利问。
  芙蕾雅一看到雷利就忍不住扑过去,扔下香克斯和巴基,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白色衬衫的下摆在小孩稚嫩的手中团成一团,成年人宽厚结实的身体接住那小小一团,芙蕾雅感受着雷利身上炙热的温度,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淌。
  “我要死了,雷利先生!我舍不得你!”
  泪眼朦胧里,芙蕾雅看不清雷利的表情。她只能感到肩胛骨上附上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背。
  芙蕾雅依稀记得,几年前从暴风雨中逃生,一睁眼躺在奥尔杰克斯森号的医务室时,雷利也是这样把她抱起来。一只手撑起她的身体,一只手沾着水在她唇上摩挲。
  她坠入一种迷迷瞪瞪的境界,记忆和现实混淆在一起,耳边嗡嗡,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又好像谁也没有。轻飘飘地,好像要飞起来,飞到谁也抓不住,什么人都没有的荒芜里,她只能死死地抓住雷利,紧紧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开。
  雷利花了半个小时才把芙蕾雅安慰好,又花了半个小时告诉她,她她没有生病,女孩每个月都要来月经。
  芙蕾雅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问他,女孩每个月都要来月经跟她有什么关系。 雷利的表情看起来很无奈。他的衣服还在小女孩手里,女孩还是不愿意松开他的衣服,并且感到很神奇,雷利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她一拳,把她撕开。
  她觉得这可能就是临终关怀。
  “芙蕾雅。”雷利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语气叫芙蕾雅的名字,“你是个女孩。”
  芙蕾雅还是那副迷迷瞪瞪的表情,搞不明白“你是个女孩”是什么意思。
  雷利捏着眉头思索着要怎么跟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说男女差异,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给小屁孩上生理卫生课。
  他想了一会,实在觉得麻烦,干脆放弃。一只手摸摸芙蕾雅的软软的头发,敷衍道:“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他的指尖因为长期吸烟浸着一股烟草味,指肚的茧子摩擦芙蕾雅的脸,有点痒。芙蕾雅下意识偏头,用头顶蹭雷利的手掌。
  雷利愣了愣,抿抿唇,摩挲着指肚收回手。
  “你不能和香克斯巴基一起睡了,搬去和雅萌睡。”他命令道。
  芙蕾雅还是没弄懂女孩和男孩有什么区别,但她觉得做女孩比做男孩好多了。
  就在她成为女孩的这一天,抱了雷利有将近两个小时,雷利都没把她扔出去。这在昨天,都还是那么不可思议,但今天,就因为她变成了女孩子,她就做到了。
  芙蕾雅偷偷地想,要是每天都能抱雷利两个小时,女孩子就女孩子吧。
  芙蕾雅从实习生的房间,搬进了雅萌的房间。沉默娇小的女性战斗员拥有这艘船上唯叁的独立卧室,而且相比糟糕的男人们,房间干净整洁,没有馊味和朗姆酒味,带着一股青草的涩香。
  以往对芙蕾雅马马虎虎的大人们也突然转了性,好像她变成了一尊要小心对待的玻璃制品,什么都不让芙蕾雅做,小心翼翼地围着她,面带红晕,不停地往芙蕾雅怀里塞东西。
  尤其是罗杰,他连抱都不敢抱芙蕾雅了,两只手挥舞着大喊:“芙蕾雅,你怎么突然变成女孩子了!”
  芙蕾雅回答:“我也不知道,早上起来屁股流了一床的血,就变成女孩子了。”
  “一床的血!”罗杰瞪大了眼睛,“真的不是痔疮吗!?”
  “对女孩子说什么哪,你个白痴船长!”斯宾塞瞬间跑过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一拳砸到罗杰下巴上。
  绑着马尾辫的帅哥此时像一个变态,面色潮红地抱着芙蕾雅,不停地用面颊蹭小女孩的小脸。
  “这可是个萝莉!萝莉是世界的瑰宝!”他的呐喊振聋发聩,得到全船大多数的成员认可。
  芙蕾雅感到非常不适应。斯宾塞平时嫌弃她嫌弃得什么似的,自打她变成女孩子,他一下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恨不得时时刻刻围着自己,对每个靠近芙蕾雅的男人怒吼,脸上两团红色就没下去过,时不时还要眼睛发直地看着芙蕾雅流鼻血。
  “听好了,小芙蕾雅。”斯宾塞认真地嘱咐,“不可以让任何人看你的身体哦,不管是谁让你脱衣服你就揍他。当然了,斯宾塞大哥哥我除外,来跟我说‘最喜欢斯宾塞大哥哥了,以后要嫁给大哥哥’嘿嘿嘿嘿——。”
  雅萌一矛戳进斯宾塞身体里。
  “最危险的家伙就是你。”船上唯一的女性阴沉着脸,矛尖还在斯宾塞身体转了两圈。 她瞪了全船的变态男性们一眼,抱起小芙蕾雅转身就走。
  到了夜里,罗杰海贼团又开起宴会。罗杰大喊着“小的们,庆祝小芙蕾雅变成女孩,干杯!”
  作为主角,芙蕾雅被特别允许喝半杯葡萄酒。 香克斯和巴基羡慕地看着她,又面带复杂之情。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小伙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女孩。
  “弗雷亚那家伙一点都不像女孩子。”巴基嘀嘀咕咕。
  香克斯点头。
  耳朵尖的大人们又来逗他俩,问他们女孩该是什么样子的。
  巴基:“温温柔柔,长得漂亮的。”
  香克斯:“头发长长的。”
  罗杰摁着巴基的脑袋大笑,贱兮兮地小声问他们:“难道芙蕾雅长得不好看吗?”
  巴基大喊:“好看有什么用啊!”
  香克斯没说话,顺着罗杰指着的方向看。芙蕾雅盘腿坐在夹板上,一边举起酒杯,一边和雷利说话。表情认真,眼睛亮晶晶的,一圈睫毛,蝴蝶似的翕动。篝火给她勾上金边,帽沿下翘起的发丝,仿佛金丝线做成的装饰品。
  芙蕾雅感受到视线扭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看到香克斯眼睛里。
  香克斯一愣,芙蕾雅粲然一笑,朝起酒杯。
  香克斯忽然低下头,拉下草帽,躲避芙蕾雅的视线,耳朵和头发变成一个颜色。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突然觉得芙蕾雅的视线让他很不好意思。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香克斯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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