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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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瑛急得抓耳挠腮,大呼着“三字魔咒”刺激孟瑄:“何当归!何当归!何当归!”感觉自己简直傻透顶了,他倒宁愿叫一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或者别的咒语。
  这一回,孟瑄没有反应。
  “何当归回来了,瞧,她在那儿!”怎么听都是哄小孩儿的假话。
  孟瑄还是没反应。
  孟瑛着了慌,连“何当归”都不管用,那这次就是真死了!孟瑛彻底傻眼了,自己竟然几句话将亲弟弟给活活“说”死了,自己还有何面目回家见爹娘,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间?抬目瞧见墙上挂着的装饰用软剑,冲动地摘下,拔剑,横架在脖子上,从左至右一拉……
  “住手!停停停停停!”门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咣当!”门被大力撞开,女声由远及近,“住手,别死在这儿啊,房子死过人就不能住了……哎呦!”女声高了八度,“你是谁啊,怎么突然冒出来挡路?走路要看路啊,美大叔!”
  受到这样的干扰,孟瑛放下手中剑,回身一看,惊喜地叫道:“四叔!四叔!四叔你来了!”
  睡房的门大敞四开,有一男一女立在外间的门口,女的是个圆润的少女,穿着古怪的土黄色衣裙,看上去很像是纸做成的衣服,不过,她不是孟瑛如此惊喜的原因,孟瑛开怀大叫的是少女身前站的那名中年男子。
  那人年在四十许间,着一身宽大的淡青色水月僧衣,身形高瘦,手足颀长,面色晶莹,凤目平注,鼻梁挺直,薄唇噙着笑意,长发及肩,扎一条玄色金纹发带,玄带无风自动。虽然他发间留霜,可是那如同满月映江一般的惊艳容貌,却让人踌躇于他的实际年龄到底是多少。其实如果单看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会予人一种强烈的印象,他必然是经历过世事变幻和几度轮回的人。
  最奇特的是,他另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印证了别人的这种判断,而他本人从头到脚,都没有什么装束、佩饰或者神情让人觉得望而生畏。换句话说,此人的霸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说话不动弹,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够让宵小退避三舍,比如——
  穿着纸裙子的圆润少女捂着嘴巴连连后退,口中道歉说:“扫瑞,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叔你的眼睛是瞎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并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我从不歧视残障人士,我最同情你们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站在小逸的闺房卧室里呀,美大叔?莫非,你是那种传说中的采花大盗,天,这么帅的人也采花!天理何在!”
  说话的圆润少女是廖青儿,她被中年男子的背脊撞到了额头,因此脑筋一时产生短路,导致口中胡言乱语。然后又发现撞她的男人比她两辈子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帅,比房里那个要自刎的美少年还帅,于是她全身的线路都发热发烫了,心中惊叹,天,你怎么那么残忍,这么神级的大帅,居然让他看不见东西也看不见女人!
  没错,这名中年男子,被孟瑛唤作“四叔”的中年男子,就是保定伯孟善的胞弟孟兮,前任齐央魔主,齐央宫的创立者,一代玄学大师。“齐央魔主”的名号在明朝初建的时候就已经响彻大江南北、市井江湖,带有玄秘的宗教色彩,往后的十年之间,几件在当时震动整个大明朝的大事件,令“齐央魔主”这个名号跻身宗师级的地位,成为隐隐凌驾于黑白两道之上的顶峰人物,像神祇一样受天下黑白两道众人敬畏。
  齐央宫又名“玄教”,创立于洪武初年,短短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迅速发展壮大成为继道教和佛教之后的第三大教,吸纳数以万计的信徒,其规模一度超过了太祖朱元璋起义之前创立的明教,在吸引来了朝廷注目后,齐央宫又在两年之间迅速由地上转为地下,至今为止,玄教之风仍然方兴未艾。可以说,整个江湖一百四十个黑道帮派全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齐央宫更让朝廷忌惮。
  这些壮举,全都是廖青儿现在正在对其咋咋呼呼和指指点点的那名中年男子曾经做过的事,自从两年前,他卸任了“齐央魔主”,将齐央宫转给年少聪明的侄子孟瑄后,就一直渺然无踪,连孟瑄也寻他不见。因此孟瑛在此万念俱灰的时候乍然看见他,才会如此的惊喜,因为在孟瑛眼中,四叔孟兮就是一个万能的神人,一个完美的存在。
  当然,他也有唯一不完美的地方,那就是,他看不见东西——虽则他的眼瞳,并不见什么异常,但是连廖青儿这样粗线条的人都一眼就能瞧出,他的眸子死寂乌沉,跟何当归的眼眸非常之像,是一种目不能视的沉寂。每次何当归发呆的时候,也会给廖青儿这种印象,那就是,她的眼睛是一种看不见东西的黑,或者说她看的不是眼前的东西,而是那种前世今生的光怪陆离的鸡毛事。
  而且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目不能视”对他而言,似乎不算一种缺憾,反而给人一份安定坦然。男子手中闲闲持着一支碧色玉笛,修指与指间的笛相映生辉,仿佛蕴藏了无穷的魔力。他微微一笑道:“我算出瑄儿今日有一次殒命的危险,因此特来搭救。”
  孟瑛松一口气,四叔来了,那事情就有转机了,他连忙将七孔流血的孟瑄扶正,给孟兮看,并解释道:“瑄弟他为情所伤,走火入魔,刚刚断气了。”
  孟兮背在身后的左手收回身前,扬一扬在指尖绽放的一朵娇艳桃花,笑道:“我还算出这是场‘桃花劫’,如今一瞧,果真不假。白驹过隙一刹间,瑄儿现在也长大成人了,到了为女子伤情的年纪了。”
  孟瑛垮着脸求道:“四叔,求你快救救瑄弟吧,顺便再算一算瑄弟心爱的女子是否还在人世,要是她死了,瑄弟救活了也白搭,这傻小子已爱她爱得着魔了!”
  孟兮并不急着救人,反回身问:“姑娘,你是那名女子的朋友吗?”一双眼睛瞧不见东西,可面朝的是廖青儿的方向。
  廖青儿下意识地摸了摸唇角,去擦实际上不存在的口水,一脸梦幻地点头笑道:“对啊,我是小逸的好朋友,你找我有事啊……咦?你们在说什么?!小逸她她她死了?”
  孟兮负手踱了几步,略感诧异地说:“这房间的主人竟然懂得布阵,还是‘桃花百杀阵’,当真不可思议。那么,我就以桃花做个流水卦,卜一卜她还在不在人世间。”语罢,他将指间的那朵桃花轻轻抛到廖青儿的头上,那桃花在光滑的青丝中翻滚两周,缓缓坠落在地上。
  ☆、第365章 少女怀了个春
  更新时间:2013-11-26
  廖青儿和孟瑛齐声问:“怎么样?小逸(何当归)还活着吗?”
  孟兮点点头又摇一下头,方说:“卦象上显示她已经死了,不过她的房间如今还生机勃勃,不像是已死之人的睡房。“””
  “那是什么意思?”廖青儿睁圆了眼睛,抬头仰望那个说话高深莫测得让她听不懂的高人。
  “意思就是,”孟兮温朗中透着理性的嗓音带了两分笑意,讲了一句大白话,“我的卦算错了。”
  “那也就是说,何当归还活着,是不是?瑄弟还有救,是不是?”铸成大错的孟瑛充满希望地问,“四叔你既然算出瑄弟,命中有劫难,肯定有法子帮他化解了?”
  孟兮颔首说:“化劫之法有二,一是给他吃一剂能让他忘记前事的药,吃了之后,他就不记得那女子了,此劫自然也就消除了。”闻言,孟瑛用力点头表示赞成,廖青儿则使劲儿摇头表示反对,然后,孟兮补充说,“不过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不能保证他日后想起来会有多大的反弹,说不定受的苦比今日更盛,所以我不看好这个法子。”
  廖青儿听后对孟兮生出两分好感,连忙咨询道:“那方法二呢?是不是找到小逸,让她和孟瑄成亲,让两人过上甜甜蜜蜜幸福美满的日子?”
  孟兮低笑一声,摇头说:“我倒不赞成这二人成亲,姻缘盘上显示,瑄儿的正妻不是此女,可最爱的人却是她。而卦辞的谶语中有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嗯,先给瑄儿治伤再说吧,晚了就没救了。”
  孟瑛在心中嘀咕一句,早就该如此了,真是急惊风撞着了慢郎中。他将床边的空位让给孟兮,并按照他的吩咐将帐幔放下,掩去床上孟兮给孟瑄治伤的一幕。与此同时,廖青儿察觉到有桃夭院的丫鬟往这边儿过来,大概是被刚才的那阵声音吵到了,专门来查看情况,于是她出去跟那些人打了声招呼,几句话将她们齐齐打发走。
  廖青儿转身回房,却被孟瑛单手拦在了门口,她不解地问:“干嘛不让我进?我要去看孟瑄,孟瑄爱小逸,我是小逸的好友no.1。”
  孟瑛蹙眉俯视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廖青儿,原来廖青儿就是你!何当归说的那个有‘洗脸水’的廖小姐也是你,廖青儿!原来你就是廖青儿!”
  廖青儿仰望那张帅气逼人的比孟瑄还帅那么一点点的美少年的苍老的脸,看着对方的口型优美地一张一合,连说了四声好听的“廖青儿”,她不禁万分诧异地指一下对方,再点一下自己的鼻子,确认道:“孟三公子,你竟然认得我?你还知道我叫廖青儿?”
  没错,廖青儿是早几年在京城就认得孟瑛的,对他还有一点儿单相思情结,所以在窗外瞧见他引剑自刎的一幕,才会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地冲进屋里阻止。尽管他的脸苍老了几十岁,廖青儿对他还是非常有印象,曾经眼睁睁地瞧着他从一个绝美的小正太,长成了一个英俊的正太少年,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小姐夫人团团围攻,然后默默含泪咬手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着花痴。
  想当年,廖青儿在京城做过的其中一件比较轰动一时的事,就是她效仿祝英台,女扮男装混入京城的应辉书院读书,原因一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古代人上学的苦与乐,原因二是想在一个纯天然无污染的环境里邂逅一个与梁山伯类似的书呆,原因三是应辉书院跟孟府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原因四是她所在的小学班跟孟瑛所在的中学班只隔着一条走廊的距离。
  综上所述,她辛辛苦苦地每天穿束胸扮公子自称“小爷”,辛辛苦苦地早晨四点钟就起床,又辛辛苦苦地学认繁体字去考古代小学,还辛辛苦苦地以十五岁的高龄跟一群平均年龄在八岁左右的鼻涕小鬼们一起大张着嘴巴读“鹅鹅鹅”,有一大半儿的原因,都是为了多看两眼那个比她小两岁的在隔壁中学班读着“吾日三省乎吾身”的美少年孟瑛。
  她也知道自己身为穿越人士,前后加起来活了将近三十年,又以区区硕士之身在古代艰辛创业四五年,应该表现得更成熟稳重一些,怎么能跟古代那些既不会开根号三、也不会写光合作用反应式的小姐夫人们一样的幼稚无聊地发花痴呢?可是可是,每次一看见流川枫、仙道彰、藤真健司、神宗一郎和三井寿组成的梦之队集体附身的俊美少年孟瑛,她的心又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起来。
  综上所述,她断断续续地暗恋了少年孟瑛将近四年,当然了,她爱的只是他的外表而不是他的内涵,所以对于他本人了解的很少,爱的层次也比较肤浅。有时候,她找到了发财致富的好项目,就会忙着去掘金,将孟瑛抛在脑后几个月都想不起来一回。可要是哪一天在街头巷尾撞上了他那鬼神为之惊叹的鬼斧神工的英俊脸蛋,她又会唤起心底的无限爱意,在暗处含泪咬手绢儿。
  她的感情经历比较空白,对于爱情的颜色和形状,全都是从纸上和屏幕里读来的,也不知这样的心情叫不叫做“少女怀春”——虽然她的“累积年龄”高达二十八岁,可是她自从返老还童之后就充满了童心也一直以少女自居——她更加不知道,这种为了一个根本没正眼瞧过她的少年而女扮男装去读“鹅鹅鹅”的疯狂的小事算不算是一种爱的奉献,但是,四五年下来,为了少年孟瑛,她前后一共推拒了七八门听上去还不错的亲事。直到某一天,在古代已经属于比较“熟”的年纪的十六岁的她,做了一个比较惊悚的梦——
  其内容惊悚到她长达一个月球周期都不敢再直视孟瑛这个人,话说回来,她好像从来都做不到面对面直视他。在梦里,他向她告白了。
  首先他骑着一匹马从一个很高的塔楼上跳下来,马摔死了,他还活着。然后,他穿着一件极为拉风的印第安人酋长的专用披风,同手同脚、左手起左脚起、右手起右脚起,非常拉风地向着她走来,口中发出了一连串某种练习九阴白骨爪走火入魔之后的歇斯底里的笑,“哟呵呵呵呵呵~~~”
  正在她为这样一副画面配上了“我随风而来,化风而去,我是风中的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我死了,但是我还活着……”,“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出离愤怒的同胞们,向着新中国,冲啊啊啊……”等等拉风的台词时,孟瑛却突然止住了狂笑,径直走到了她面前,比玻璃球还好看的眼珠深情地逼视着她,比果冻还可口(……)的樱唇一启一合,他说道,“廖青儿,我暗恋你整整四年了,你再不嫁给我,我就切腹自杀了。”
  梦中的廖青儿因为惊吓(喜)过度而昏死过去,等在梦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和孟瑛正二人共骑一马——骑着刚才已经一头摔死现在又诈尸复活的那匹马——天马行空地在天空中奔跑,渐渐就跑到了一朵云彩上。孟瑛揽着她(在梦里变得)纤细的腰下了天马,一起俯瞰下面的芸芸众生,含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口中却说道:“青青,youjump,ijump,何如?哟呵呵呵呵呵~~~”
  就这样,廖青儿从这个梦中被活生生吓醒了,汗透重衣的她发现,醒的时候大概是午夜一两点钟,一个鬼故事最爱上演的高发期。她跑下床猛灌了一气凉水,安慰自己说,一定是最近给怕鬼的哥哥讲《聊斋志异》讲太多了的报应。吓唬别人吓多了,自己也有被吓到的时候,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鞋乎?呼,以后还是不讲《聊斋志异》了,改讲《鲁滨逊漂流记》与《小岛惊魂》与《午夜凶铃》吧。
  第二天神智更清醒的时候,她坐在小学班的课堂上托腮发呆,将昨晚的梦仔细回味了一遍,连连摇头,再再摇头。
  她估计,孟瑛根本不认识她。添上“估计”二字,其实是她的女性自尊心在作祟,因为根本不用去估计,她也能知道,孟瑛压根儿就不认得她。理由么,掰着手指能数出三十条——
  首先,她因为个头太大只而坐在小学班的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斜对着东厕所以视野狭隘,其次,身为神童而跳级读书的个头相对小只的孟瑛坐在中学班的正数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所以直对着一片视野辽阔的跑马场,然后,他每天上学的八个小时里有三个小时听课三个小时捂嘴笑看小人儿书两个小时呼呼睡觉所以匀不出一分钟的时间往小学教室里看,再然后,他们孟家据说是那个大脑门的孔圣人的英俊的学生孟轲孟子舆没错就是那个“亚圣”孟子的后代所以比她廖家的成分高级多了她家祖上听说是打柴烤鱼的,最后,她这个人无论从长相身材胸部大腿小腿智商情商还是气质风韵内涵高度深度全都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可能还不如人家孟瑛的一个贴身丫鬟写的字好看更不如那丫鬟的脸蛋长得好看所以孟瑛看丫鬟都不会看她。
  总之啊总之,他就是不可能认识她他怎么可能认识她!平凡如她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是整个应辉书院乃至整个京城的有名人,孟府嫡长子,保定伯世子,未来的保定伯,威武大将军……而平凡如她和身为有名人的他之间没有丝毫交集,唯一的一次她故意制造的邂逅最后还以一个闹剧的悲剧形式而告终。
  最后的最后,那一场让她在京城呆不下去以致要离家出走的闹剧以她的滑稽丑态被众人嘲笑而谢了幕,可是孟瑛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廖青儿。
  为什么现在,他又突然认识她了?还连叫了整整四遍她的闺名?难道是梦境成真了?
  ——廖青儿,我暗恋你整整四年了,你再不嫁给我,我就切腹自杀了?
  ☆、第366章 暗恋成真了没
  更新时间:2013-11-27
  廖青儿赶走一群半夜不睡觉来围观的小丫鬟们后,回身就见孟瑛站在春闺门口,一双桃花眼遥遥望着她所在的方向。虽然这个孟瑛是个“孟瑛老伯”而不是“孟瑛少年”,但廖青儿的心脏还是很不争气地漏跳了两三拍。她故作不在意地走过去,走到门口,路过他身边,与他擦肩而过,一定要,平静而优雅地走过去,留给他一个绝美的侧影……“刷!”
  对方扬手一抬,将她拦在门口。她表面上做出一个不解的表情,口中说着“干嘛不让我进?我要去看孟瑄,孟瑄爱小逸,我是小逸的好友no.1。”心中却叫嚣着,妈呀,莫非他是要反扑调戏?莫非老太爷看我穿得太清苦,别人穿西施,轮我的时候就穿胖妞,所以送来个美少年做补偿?
  呃,怎么可能,他根本就不认得她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她哪能入得他大爷的眼!一句“你谁啊,把路都堵住了,好狗不挡道”昭示了他对昨天对他示爱过的她毫无印象,让她成为同学和校工们的笑料,也是促使她离家出走来扬州的主要原因,更是她从此转变口味不爱“恰同学少年”改爱“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历史转折点。
  可是,美老翁孟瑛俯视着她,樱唇张合,表情如醍醐灌顶,声音如天籁八荒:“你是……廖青儿,原来廖青儿就是你!何当归说的那个有‘洗脸水’的廖小姐也是你,廖青儿!原来你就是廖青儿!”
  于是,廖青儿耳边骤然响起了三年前,他在梦中疯疯癫癫说的那句“廖青儿,我暗恋你整整四年了,你再不嫁给我,我就切腹自杀了”,莫非,透过梦境看未来,那个惊悚的梦是带有指引性的!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他三年前丢出一句“好狗不挡道”之后,心中也是非常懊悔的所以后来暗中调查过她的情况发现她才气纵横霸气侧漏所以就在暗中喜欢上了她?
  于是,她强作镇定地问:“孟三公子,你竟然认得我?你还知道我叫廖青儿?”别否认,别否认啊!
  可是,孟瑛摇头了,他说:“我虽然知道廖府有位小姐是应辉书院的第一怪人,也依稀在书院里见过你的脸,可两者却一直对不上号……没想到廖之远的妹妹这么丑,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廖之远的妹妹这么丑?这么丑?丑?
  廖青儿的嘴唇抽搐,眼皮跳动,肩膀颤抖,外加双脚发软,耳边依稀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她的古代初恋……是时候了,跟少女时期的单相思说拜拜,多幼稚的感情,多幼稚的她……结果事实证明,梦境是不能指示未来的……
  孟瑛的话是脱口而出、鬼使神差出来的,说完之后看到少女抽搐的表情,心中也略感后悔,于是又亲近攀谈道:“廖姑娘你的衣裙很别致,简直像是纸做成的!”
  廖青儿耷拉下脑袋,蔫了吧唧地说:“这就是纸做成的,油纸,雨衣。“””
  “?”孟瑛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静等下文。
  可是,没有下文了。廖青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而快地告别说:“这里不让进不让参观了是吧?那我去隔壁等消息,你们慢慢来,动静小一点,别弄乱小逸家东西。”说着转身离去,留给对方一个灰暗的背影。
  “等等!”孟瑛在后面叫着,“我的脸被何当归贴上了奇怪的东西,变成了现在这样,她临别之前让我去找你,说你有种洗脸水能洗去这个。”这句叫嚷叫碎了廖青儿最后的一片玻璃少女心,原来,他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因为——“给你,兑热水用。”无限灰暗的廖青儿留下一瓶药水,钻进没人的小屋里哀悼自己逝去的青春和身上的肥肉去了。
  孟瑛抓着小药瓶,望着纸衣少女进房之后并未照出灯光来的灰暗窗户,呆了半晌,若有所思地想起了三年前某个光怪陆离的梦。然后转身回房打水洗脸,这小瓶中的药水果然神奇,之前长在脸上的面具悄然脱离下来,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眼洞四周凹陷,仿佛一个没有眼睛的老孟瑛正恻然盯着他看。
  孟瑛又是一阵发呆,而耳边响起四叔孟兮的声音:“去妆台那里找点香粉撒在纸上,将那面具保存起来,否则过几日那面皮就发黏了。我还从未得到过柏炀柏亲手做的面具,这张面具就留给我赏玩吧,想必一定很有趣。”低笑声从纱帐中传出来,中间夹杂着孟瑄的闷哼声,“疼……四叔?好疼,出什么事了……小逸呢?啊,疼!四叔别这样!”
  孟瑛顾不上解释这面具不是出自柏炀柏之手,惊喜地冲到床边,掀开帐幔察看情况,可是只看了一眼,笑容就僵住了,讷讷发问:“四叔?您这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姿势……为什么要背压瑄弟……话说他喊疼是哪里疼……
  床上的孟瑄穿着很凉快,似乎是什么衣服都没穿,大字型趴伏在床上,侧颜深深陷进枕头中,长发铺散满了枕头,还有几绺挂到床头的橙色纱帐上,氤氲出别样的暧昧光景。而四叔虽然衣衫齐整完备,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他的姿势也太让人误会(……)了,也是大字型趴伏,整个人压在裸身的孟瑄上面,双手则分别扣住身下人的左右手腕,身体微有起起伏伏的动作,语气温和如水:“瑄儿,你莫乱动,也莫胡思,全身放松,心神守一,过去这阵儿就不疼了,我动作已经很轻了。你须细心感悟其中的妙处,过了今日之后,一切都会不同,到时候你可不能再叫我‘四叔’了。”
  孟瑛张口结舌,这话也很让人误会,四叔到底在给瑄弟做什么样的治疗,能不能换个顺眼一点儿的姿势。为什么今晚过后就不能叫四叔了?不叫四叔叫什么?
  不甘心被压,孟瑄极力挣动了两下才停下来,眼角的泪水缓缓溢出,汩汩流入长发中,凄苦地说:“四叔你怎能这样,你别这样,我不要。”
  “不要?”孟兮加了两分力压制孟瑄,薄唇上的笑意更浓了,“为什么不要?你不是早就想要了吗?”
  孟瑄闭上一双眼睛,放弃了反抗,任由上面的人死死压着,口中哽咽着说:“我从前想要这些东西,无非也是为了小逸,想让她对我另眼相看,可是如今她不在了,我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还要四叔你的法则奥义做什么……且罢手吧,给我一个痛快,再将我和她葬在一处,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已预定要做五十世夫妻,只是没想到这第一世这么短……小逸,等我,一定要等我……”
  孟瑛闻言顾不上为七弟的深情而心酸,反倒先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传功只是传功……不过,孟瑛旋即瞪眼,失声问道:“四叔,你竟然将不寂不灭的奥义传给瑄弟了?那你以后岂不是,就变成一个普通人了?”
  孟兮的声音平静的如同一盅清水:“当个普通人就很好,正合我意。”
  孟瑛哑然了,没想到四叔这么疼七弟,竟然将“不寂不灭”传给了他!四叔竟然传给了瑄弟!
  四叔他自己也有两个儿子,也都是难得的武学奇才,一直在掌管齐央宫位于莱州、登州、叙州、贵州和饶州的分舵商会,可两年前他竟然将齐央魔主之位传给了瑄弟,对所有知情的孟家人可谓一个爆炸新闻。庶长子和嫡次子两个人都不传,却传给一个年仅十四的小侄儿,这是什么道理?何况孟兮正值壮年,于武学一项早就独步天下,不少人相信他已经达到了天人之界,再往前进一步就可登天了!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接近顶端的时候急流勇退?
  孟瑛曾经暗自揣测,四叔是否是觅地闭关去了,为了突破关口,垫高了脚去触碰那个常人连仰望都很费力的至高境界。须知道,四叔的武学造诣并不是他最让人忌惮的地方,他最最厉害的绝学和他生平最大的成就,就是他的“不寂不灭”的奥义和另一种名为“两世为人”的法则。
  法则,乃天定,乃自然之数,比如一把刀一柄剑的重量、一支羽箭离弦后的速度、一丈方圆的空间中有多少空气、一个人的心跳快慢和血流缓急,这些原本由冥冥中的自然法则定下的既定事实,一旦被扭曲改变,那在战斗中意味着什么呢?
  自己的剑想多顺手就多顺手,而对手的刀却突然变得重逾千斤,掉在地上再也拿不起来;
  一阵箭雨飞过之后,疾射过来的钢箭诡异地在半空中定格,半寸都不能再向前,进而又调转了方向,朝着敌阵方向而去,于是战局在一瞬间扭转;
  近身三尺的凶残敌人,明明自己一根手指都未动,对方却突然像被人扼住了脖子、捂住了口鼻一样,更有甚者竟然生生地窒息而死,脸上仅余一个惊怖骇然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对面有一排高大健壮的敌人,均是千里挑一的军士和死士,他们缓缓地持刀逼近,目露凶光,可是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之中有的人面露痛苦之色,手中刀落地,死死捂着胸口呼痛,有的人周身发红冒汗,痒意横生,还有的人狂呼乱舞,手脚不能止,最后爆体而亡,只余漫天血肉血雨。
  ……
  这些,全都是“齐央魔主”孟兮曾经办到过的惊人的事,旁人不明白那些事缘何演变成那样,只道孟兮是个大魔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物,因为上面那些事没有一件是人力所能及的。
  可是孟瑛孟瑄这二人,身为孟兮大哥孟善的嫡长子嫡次子,自小就跟他们的四叔最亲近,什么事都大致知道一些,他们从幼年蹒跚学步的时候就对近乎这个神人的四叔崇拜之极,苦缠着他求教的“不寂不灭”的奥义和“两世为人”的法则,将这两样东西当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本事,觉得只要有了这两项本事,他们就能变成天下间最厉害的人了,就能心想事成,无所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可是四叔孟兮微笑告诉他们,这东西只有一份儿,不能“教”,只能“传”,就好比是一颗玉石,硬邦邦的掰不开,只能从一个人的手上放到另一个人手上。
  而现在,他正在将那唯一的一颗玉石放到孟瑄的手上……
  孟瑛静静瞧着四叔紧紧压在瑄弟身上起伏,两人皆是满头大汗、满面潮红、满目迷茫的一幕情景,孟瑛的心头一时滋味莫名,带了点儿酸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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