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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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棠点点头,又请他还原一下当时祝公公说的话。
  他犹豫片刻之后照做了。
  没有一句是关于九天灵珠鼎的,也没有一句是关于祝公公将要请假回家的。
  宋棠闭眼沉思,越想越觉得祝公公这里有问题,便问:“祝公公平日里有跟外面的人常来往么?”
  农公公连连摇头,很肯定地说:“据我所知,他从不跟外头的人打交道。”
  宋棠揉了揉额头,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惊胆跳。
  一个想法在她的心中渐渐清晰。
  她起身跟农公公告辞,然后让红莲陪她去英华殿见皇帝。
  红莲一听就惊住了,问:“我们又不是真的找到了线索,干嘛要去见皇上?”
  宋棠很笃定地答道:“不,已经隐约看到了线索。”
  红莲忙问:“怎么讲?”
  宋棠:“回头我再跟你讲。”
  她现在没心情讲,她要急着见皇上,怕事情被耽搁了。
  红莲点头,没有再问,用尽力气搀扶着她走。
  用过午膳后,皇帝便要午休了,忽然得知宋棠求见,瞬间困意全无,忙让范仲通出去看看。
  范仲通快步从英华殿里出来,见宋棠由红莲搀扶着立在殿前石阶下的空地上,一如那日所见那般柔弱苍白,但神情中又透着坚强与淡定,笑容便从他的脸上溢开了,温声问:“宋姑娘可是找到了新线索?”
  当时皇帝已经说得很清楚,要她有了新线索才来见皇帝的。
  宋棠:“不太确定,但是很值得重视。”
  范仲通点头,立即领她进去。
  皇帝看着她朝自己走来,感到心里有久违的波澜涌动。
  尽管宫里美人很多,尽管每一天他都能从大臣或者公公那里得知新鲜事,但对于身在宫墙之内被层层保护起来的他来说,依然感觉到大部分的日子是死气沉沉的,但眼前那朝自己走来的年轻女子,她甚至从不曾刻意在他面前展示什么,却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新鲜的、活泉般的生命力,又像是一抹迎面吹来的春风般让他感觉赏心悦目。
  尽管他并不承认他心里很高兴她的到来。
  在她即将走近他时,他不知何故忽然很紧张,并且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赶忙用手扒了扒领口上的扣子,以便可以更加透气些。
  然而他的神色是从容的,他的脸一如往昔般俊美高贵,加上他坐的位置高于地面很多,因此他可以避掉宋棠的平视。
  艰难地跪下行过跪拜礼后,宋棠起身,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说:“皇上,臣女察觉到有一处可疑,特来向您汇报,顺便和您探讨一下。”
  皇帝用无比威严的语气道:“嗯,你说。”
  宋棠:“皇上,司设监的掌印太监祝公公于案发前五天请假回乡,假期两个月,不知这事您知不知道。”
  皇帝微微一笑,带点不耐烦的语气道:“朕日理万机,怎么会知道这些?况且也没人会将这些鸡毛蒜皮之事告诉朕嘛。”
  他边说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跟一个在某些方面与自己力量相当的人交谈是很有意思的,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小美人。
  宋棠:“臣女今日上午去了大牢一趟,见了守馆员郁清、张文绶和傅见明,详细了解了事发前后青铜器馆现场的事。”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他说:“据守馆员傅见明说,在九天灵珠鼎被盗前五天中午,祝公公曾亲自到青铜器馆送伞,并向傅见明问了‘青铜器馆现在分几班’、‘哪个班最轻松’等不太像他这个级别的人会问的问题。”
  皇帝当即明白她想说明什么了,他语气平静道:“尽管他问的这些问题加上他在那样的时段内请假回乡这两件事让人觉得有些可疑,但这世上也不少碰巧之事,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宋棠:“所以臣女此次来是想就这件事去深挖一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皇帝挑了挑眉,道:“案发后,大理寺也着重调查过他,发现他一无与外头的人有密切来往,二无作案动机,三无作案的胆量,便没有对他深查下去了。”
  一般来说,如果发现对方没有作案动机以及时间地点上的可疑,加上没有证据,大理寺是不会再耗费心思调查下去的。
  他们会马上转移到更加可疑的事物上,以便在最短时间内获得第一手线索。
  除非很有必要,否则确实不适合花费人力物力在一个虽可疑但疑点尚不足以构成证据的人身上。
  宋棠并非查案方面的科班出身,她不拘泥于这一套,她只按照她所认为的方式来查,皇帝觉得这样也挺好,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想提醒她——也许她这么做到头来会是白忙一趟。
  宋棠并没有因皇帝的这番话而退缩,她淡定地问:“请问大理寺是通过向他周围的人了解他还是直接去他的家乡当面询问他?”
  一直在一旁静听着的范仲通立即朝宋棠看去。
  他觉得她这问题问得好。
  她似乎无论别人怎么阻难她,她都有法子化解,进而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皇帝也不自觉地一笑,道:“只通过向宫中与他认识的人来了解。”
  宋棠:“那臣女请求皇上准许臣女到祝公公的家乡去当面问祝公公。”
  这,犯得着么?
  犯不着么?
  皇帝有些纠结。
  于是他问:“你觉得有此必要?”
  宋棠郑重点头道:“任何一点线索都不应该放过,而且时间抓得越紧越好。”
  她还真的很豁得出去。
  皇帝深呼了一口气,说:“也有道理。”
  然后他问她:“你亲自去?”
  他想确认一下。
  宋棠点头,“对,亲自去。”
  皇帝看向她的脚。
  自然,她的双脚被裙摆遮住了,他是看不到她的脚的。
  宋棠主动说:“臣女坐马车去,有些路段不好走时便换骑马。”
  其实她鲜少骑马,并且每次骑的时候都是宋燕和从背后抱着她的,还有,她有点怕马,但是这次也打算豁出去了。
  皇帝闭目沉思,没有马上回答她。
  很显然,在查案过程中她比大理寺的人更加细心,因而更容易觉察到细微的蛛丝马迹,可是如果让她去如此遥远的地方,加上她还抱病在身,就实在不如派大理寺的人去好。
  可是他又想到了自己先前答应她的条件。
  这么一来,他又实在不好拒绝了她然后让大理寺的人去,否则他这皇帝也太言而无信了。
  皇帝所统治的大旸,是一个和平的朝代,不仅整整十年没有边关隐患,也整整十年不曾出现过严重的天灾人祸,因此他这三十年生涯里除了在京城的几个重要区域走动过以及在距离京城较近的几个城市有过短暂的旅行外,他不曾见过游侠口中高入云端、仙气缭绕的山峰,不曾见过航海者口中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海,不曾见过游牧地区广袤无垠的青草地,也不曾见过高原地区终年覆雪的皑皑雪山和绝美落日。
  他是这些绝美山河的统治者,却不曾真正地领略过它们的美,这让他午夜梦回时难免深感遗憾,因此每逢有外调的官员回京述职时,他都会问他当地可有美景,在那里可曾有奇遇等等与工作无关的问题。
  当返京述职的官员向他描述时,无论其描述能力多么差,他都能听得兴致勃勃、津津有味,仿佛自己也亲临其境一般,心中的遗憾也会多少有所减少。
  如果不当国君,他可能会游遍五湖四海,辨识天下英雄。
  可是这些都只能是幻想了,他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他不能过那样的生活,或者说,他被自己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责任所禁锢住了,所以当他想到双脚有病的宋棠都可以去那么遥远的地方,途中可以领略到那么多的美景时,他的心里不免生出嫉妒。
  但这种嫉妒的感觉是极短的,因为他毕竟是个目光长远之人,且很清楚她出行的目的并非是领略山河美景,加上也很佩服她这般豁得出命去查案。
  如果她是一个男子,他一定会委以重任,让她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于是他没有犹豫太久便心里有数了,他说:“朕会派五人与你同行,这五人中有三人乃锦衣卫,两人乃对查案有一定经验的官员,他们可以助你平安来去和给你一些查案上的帮助。”
  宋棠和范仲通都顿时大松一口气。
  宋棠赶忙跪下叩谢,道:“由于路途遥远,加上臣女的脚有病,途中需要有人照顾,因此臣女请求皇上准许臣女另外带上一名丫鬟和两名属下。”
  皇帝爽快应允。
  宋棠:“那臣女明日一早出发。”
  皇帝:“嗯,你届时进宫来找范公公,他会给你安排好人员、马车和马匹等。”
  宋棠欣喜道:“诺!”
  皇帝让她就座,示意范仲通给她倒茶。
  范仲通立即小跑着来给宋棠倒茶,一边说:“宋姑娘,这是皇上亲手泡的君山银针,宋姑娘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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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君山银针——中国名茶之一,属于黄茶的一种,最早生产于唐朝,芽头茁壮,长短均匀,茶芽内里呈金黄色,外层白毫显露完整,而且包裹坚实,因此外形很象银针,故而得名,有“金镶玉”之称。其味道甘醇甜爽,久置不变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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